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风吹的有些狠,树枝『乱』晃。
这恐怕是深宫之中最荒僻的地方,虽然远离后宫,站在废弃的宫檐上,依稀能看见那边的灯光。
“师父,您答应过徒儿的,您都忘了吗?”赫连皱着眉头,语气里既有责备,又有担忧:“您说过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答应为师的事情又何曾做到。”白硕攥着的拳头咯嘣作响:“既然已经查到是谁害死了师妹,我一定要亲手为师妹报仇。”
“徒儿知道师父从不忌惮皇权,可是您贸然这么做,会牵累无辜的人。”赫连忧心忡忡的说:“难道你也不顾及皇后吗?”
提到岑慕凝,白硕沉默了。
赫连见他不吭声,皱眉道:“皇后娘娘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她和您是同样的心思。却偏偏,仇人是她夫君最钟意的宠妃。她稍微做些什么,很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
“正因为如此,为师才要替她动手。”白硕的手指捏的咯嘣作响:“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徒儿是怕您下手太重,无端的牵累了她。”赫连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个缘故,徒儿早就动手了。”
“怕什么。”白硕冷了脸:“若是皇帝忠『奸』不分,偏要怪咎慕凝,咱们就带她一起走。”
“可……可是……”赫连犹豫着没说出口。
“可是什么?”白硕不满的白他一眼。
风声听起来叫人心绪不宁,赫连微微垂下眼眸,担忧的说:“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娘娘,她也有她的执念……”
白硕十分不悦的瞪他一眼:“若不是为师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也不会任由她成为瑞明王妃。倒是你这个没用的,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没能让她对你生情,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师自然会用自己的办法,叫那些对不起为师妹的人通通下黄泉为师妹陪葬。”
“师傅……”赫连的心都在颤:“您不要忘了,您跟着太师父学的本事是行医。”
“废话。”白硕有些生气:“为师记得。”
赫连嘴上没说,心里却禁不住在想,若是真的带皇后离开这里。只怕你要血洗这深宫了。行医救命的医者,一夜之间沦为血洗禁宫的恶魔,只怕名誉扫地,遗臭万年。真有一日九泉之下见了太师父,要如何交代。
“你先回去吧。”豆大的雨点打在白硕脸上,他忽然觉得是时候了。
“师父,您要去哪?”赫连惴惴不安的追上两步:“您冒充神医入宫,究竟是要做什么?”
“冒充?”白硕很不满意他用的这两字,皱眉道:“为师本就是神医。何必冒充。别的你别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话说完,白硕如同一道闪电,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骤雨疾至,打的人睁不开眼。
没办法,赫连只好暂且找了一处避雨。希望师父不要冲动之下坏了事。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想见岑慕凝,有些事情,如果让她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风越来越大,窗棂哐啷一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岑慕凝。
她捂着心口坐起来,听着那让人心绪不宁的声音,呼了口气。
手不自觉的往身边的枕头上『摸』了一下,枕头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她这时候才想起冰凌的话,庄凘宸去了怜贵妃处。
其实岑慕凝很不喜欢太后给取的这个名字,苍怜,那个怜字,是母亲名讳里其中一个字。皇上又用这个字册封了苍怜,每每听见这个尊称,看见那个人,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母亲。
“冰凌,冰凌……”
雨声大过她的语声,唤了半天,也没听见冰凌答应。
岑慕凝只好穿上绣鞋,自己去关窗子。
却在关窗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黑影。“谁?”她压低嗓音,皱眉问。
黑影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就那么的立在原地。
这让岑慕凝很奇怪,如果是刺客,这时候不是该进来要她的命吗?何况苍怜回宫之后,她已经叫冰凌和青犁戒备,整个凤翎殿外松内紧,护卫足足比从前多了一倍。有人进来,那些戍卫都没察觉?
“到底是谁?”岑慕凝又问了一句。
对方依然就那么站着,毫无反应。
其实岑慕凝是看不见那人的,她只能借着走廊的灯光,看见映在窗棂上的一个黑影。这就怪了,这人都被发现了,为何不走也不出声呢?
他到底为何而来。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岑慕凝只觉得越来越困,眼睛好像睁不开一样。
四周除了风声雨声,根本听不到半点人声。
她晃了晃脑袋,用仅存的一点意念,返回床榻,然后钻进薄被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好像和睡前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
看着管好的窗棂,她甚至以为昨晚是自己的一个梦。
直到冰凌尴尬的走进内室,略显慌张。她才想起,昨晚怎么唤冰凌都没见她回应。
“昨晚你去哪了?”岑慕凝疑『惑』的问。
“哪里也没去啊,就是不知道怎么睡的这么沉,方才才醒。”冰凌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本是奴婢当职,自己却睡过去。皇后娘娘这么问,是否昨晚唤过奴婢?奴婢竟然没听见。”
“昨晚风把窗棂吹开了,唤你来关窗。”岑慕凝微微一笑:“兴许是你当差太累了,才没听见吧。”
冰凌一听这话,脸『色』发青,利落的走到窗棂边。她皱着眉头,警惕的敞开了窗,仔细查探过外头的情况,才满脸惊惧的返回来。“娘娘,昨晚有人来过……”
“何以见得?”岑慕凝忽然想起那个黑影,就那么真实的映在窗棂上,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己竟然能那样安心的又转回去睡了。怎么就没想过那个黑影会做出危害到她的事情。
“昨晚是奴婢亲自关好的窗,且昨晚风雨那么大,奴婢居然一点都没听见。”冰凌觉得不可思议,后脊梁发冷:“更可怕的是,明明廊外还有明清在守着,娘娘您起身关窗这么大的动静,明清也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么?就算奴婢一个人睡熟了,也不可能这内院的人都睡着了吧!”
“可能是我动作轻吧。”岑慕凝微微一笑,缓解了冰凌的紧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都没有。你呀,就是整天精神绷紧,才会那么累。”
“可是……”
“别可是了。”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赶紧传人进来伺候梳洗吧。”
冰凌看她平静安然,也就没继续说下去。“是。”
岑慕凝隐约觉得,如果昨晚真的有人进来,那这个人一定是认识她的。不然不可能那么愣愣的立在那,不吭气也不进来。
婢子们侍奉她更衣上妆,刚打扮毕,明清就在外头通传,说副院判来请平安脉了。
“我有些饿了,冰凌,你去熬点白粥过来。”岑慕凝不想冰凌担忧,故意支开她。
“是,娘娘。”冰凌出门的时候正好赫连进来,她飞快的与他对了个颜『色』,确定那件事情正在进行中,才稍微放心的离开。
“皇后娘娘瞧着精神不错。”赫连恭敬的行礼:“微臣带了这一段时间的补『药』,请娘娘一定要坚持服用。”
“嗯。”岑慕凝对一旁的婢子道:“先把『药』拿下去。”
其实平时这些东西,是不会经她们的手。但今天她实在太想弄清楚昨晚的事,才不得已找个由头让这些婢子们下去。
“且慢。”赫连并没把『药』交给那些奴婢,反而是一本正经道:“娘娘,这次换了『药』了,服用的方法和从前不同。微臣还是细致的给您讲解一遍吧。”
“也好吧,你们先下去。”岑慕凝等婢子们离开,才问赫连:“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可睡得好吗?”
“谢皇后娘娘挂心,一切都好。”赫连打开了『药』包,平静的说:“这一剂『药』是每日清晨,早膳后服用的。切记不可傍晚服用,更不可空腹服用……”
“昨晚好似有人在窗外。”岑慕凝忽然开口,就是为了看赫连的表情。
果然赫连身子一颤,手里的『药』包险些掉在地上。
他这个反应让岑慕凝很尴尬。“大人是有什么不放心,那么晚竟然还潜入本宫的寝室。你就不怕被人瞧见,招致话柄吗?”
赫连本想要辩解,但师父入宫是秘密,他还没准许自己告诉皇后,所以就只好沉默。
岑慕凝见他不说话,更郁闷了。“大人,本宫知道你一向对本宫忠心耿耿,且好几次,本宫有难,都是得你鼎力相助,但……且不说尊卑有别,你毕竟是朝臣,本宫是皇后,就算你我问心无愧,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赫连尴尬的说:“昨晚是因为暴雨,微臣想起从前在寺院的事情,一时间气『迷』心窍,所以才会误入皇后娘娘的寝宫。其实微臣患有……夜游症,平时看着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但病发起来,入睡后就会漫无目的的『乱』走,当时毫无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端的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您恕罪。”
“原来如此。”岑慕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怨不得昨晚那黑影一直立着不动呢。你既然知道你有这样的病,往后自己注意些,找人看着你睡。这是没事发生,万一被当做刺客就麻烦了。”
“多谢娘娘关心。”赫连也稍微松了口气,皇后能信就好。师父也是的,三更半夜的来这里,也不怕吓着皇后。他这么想,又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微臣太医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微臣会告诉冰凌姑娘这些『药』的服用方法。”
“也好。”岑慕凝看他慌张的样子,心想他也是无心之失,便没有再多留意这事。
倒是赫连出来的时候,被冰凌给拦下了。
“皇后娘娘未曾多心,乃是因为信任大人。可奴婢却不得不多心。若大人只是夜游症,何以奴婢会睡的那么沉,这其中真的就没有别的缘故吗?”
“当然是真的。”赫连定了定神:“你放心就是,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话说完,他赶紧快步的离开这里。
师父啊师父,你真是闲不住,非要闹出点事情来。这个黑锅只能徒弟替您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