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学子能有多少力气?船行驶的速度一下就耽搁了下来,不少一路跟随到这的老百姓摩拳擦掌!总算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了!还有两岸的农工见了,纷纷过来帮学子们拉纤!
他们力气很大,几乎一上手,就极大的缓解了学子们的压力,船,再一次启动起来!
若是平时,不少学子家境富裕,读的又是圣贤书,自是瞧不起这些泥腿子,但是现在,对方黝黑的皮肤凑近,身上的泥水都弄脏了他们天青白底的学子服,他们也没有一丝的嫌弃。
尤其当那些平凡老百姓,手上都被绳索勒紫了,嘴里还关心他们这些学子手里那一两个不甚明显的水泡时,不少学子都哭了,尤其一些家境不富裕的读书人,不由想起了自家父母。
生而同根,饮而同源,人无高低贵贱,心仁才有格局。
这一刻,他们总算明白了古圣人留下这些话的意思,以及那些他们以前绝对不会懂得的深意。
但就当他们认为要这样一路拖到京城时!一人骑马,手里还高举着一面旗子,一脸兴奋!欢呼着奔来!
他一边跑一边满面通红的大喊!
“水来了!水来了!大运河通了!大运河成了!!”
大运河成了!
随着他喊水来了,不少人心情澎湃,跟着喊了起来!
“水来了!大运河成了!大运河成了!!”
就在百姓的欢呼,和所有人的期盼中!
一股浑浊的波涛,携雷霆之势!汹涌而来!
它如万马崩腾!又如黄龙决堤!是那样的伟岸而壮观,神圣而不能更改!
水!本就是天赐之物!它是受人敬仰的!是不可违抗的!是至善的,又是最无情的!
可是他们成功了!大运河的修建,不仅仅是在改变水,更像是在驯服水!这一刻,渺小的人仿佛凌驾在了自然之上一般!那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让人心醉,让人沉『迷』!
而水龙奔腾而来,两岸不少学子避之不急,被湍急的水流打湿了衣衫,他们也不恼,反而各个大笑了起来!
河道左右所有人都在欢腾!那喜悦的笑声和欢呼声,只怕京城都听得到!
有人更是指着河水即兴赋诗道,“怒水驱寒气,如雷散大音。浪高风更起,波急石难沈。”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巨轮再一次被水流抬高!如一头困兽,在涌动的水道内挣扎着!
众人气势汹汹,紧紧攥住纤绳,双眼看着京城的方向,继续!一路向北!
“陛下!他们回来了!”
有人颤颤巍巍说完这句话,就安静的缩在一边,恨不得让自己消失!
而他原以为皇帝会大怒!但没想到等了许久,皇帝却是出奇的安静。
两日前,宫晟就收到了宫澈和宫苏沫乘巨轮回京的消息,并且,无数百姓为了巨轮得以行驶,日以继夜的挖凿!终于在今天上午,一举打通了京城的龙腾河!容巨轮直接入京!
还有无数学子为船拉纤!所到之处,加入响应者不计其数。
如此民心,如此号召力,与其说让他忌惮,倒不如说是让他震撼!
宫晟不由想起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回禀的人还在那自以为小心的添油加醋,他却整个人都怔住了,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在回响!
“他的孩子真的已经超过他了!”
一种骄傲和害怕等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就好像他已经老了,没用了,随时会被人取而代之一般,如今听到他们大张旗鼓的回来了,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想笑!
这就是他的孩子啊这一定是那个小女娃的主意吧!
而这时,殿门开了,一宫装美人款款上前,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般缓缓走到帝王跟前。
“陛下该用『药』了。”
她白皙皓腕盈盈托举,却被宫晟一手佛开了。
“陛下?”
“朕不想吃。”
那女子美目一转,将手拿开,很快就有宫人接过『药』碗退下,她看了皇帝一眼,柔柔一笑,“听闻太子回京了,陛下可是在为如何处置太子而忧愁?”
说这话时,她还低声咳了几声,真是十分柔弱。
宫晟眼里闪过一丝怜惜,“龙儿,这事不用你管,你身体不好,就别『操』心了。”
原来她就是常年称病不见人的龙贵妃,若是宫苏沫在此,还真要赞叹,好一位倾国倾城的娇弱美人了
她眨了眨眼,那双宛如秋水般的眼睛满是担忧,“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想来那些谣言也不是真的,太子可能是真的遇刺了不能回京,而不是真有不臣之心,假借遇刺拒不回京,陛下等会可不要动怒。”
她这话说的慢慢的,又十分柔弱,却叫宫晟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冷漠下来。
宫晟面沉如水,脸上更是抽动了两下。
“他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朕这个位置,只有朕给,没有人抢!”
说完,他大步出殿,准备出宫了,他倒要亲自去迎接一下,他这个一年多不见,就如此得民心的儿子了!
龙香香看着皇帝大步离去的背影,掩唇一笑。
龙腾河是护城河,而东城门,就是离护城河最近的城门,此时,皇帝率百官站在城门之上,遥望远方。
不同于宫晟的复杂情绪,百官也是神态各异,有担忧焦灼的,有冷静自持的,还有浑身紧绷仿佛备战一般的!而直到那艘巨轮,在无数百姓的簇拥下缓缓行来时,他们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惊讶,纷纷惊呼出声!
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宛如一座行宫!难怪要那么多人拉纤,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巨轮!
而有人便抓紧时机在皇帝身后窃窃私语道,“不过是遇刺,就要做如此大船回京,太子还不是天子,就敢这般劳民伤财,骄奢糜烂!若真成了天子,还不知要为一己之欲祸害多少百姓!”
宫晟听到了,不由回头看了左相身边的人一眼,这一眼,看得那说话的人背脊发凉,讪讪的闭嘴,不敢再抬头。
但是他不说,还是有别人说的。
“太子品『性』本不是如此,早听说太子挖出当年沉在玉龙的吴王鼎,而鼎上还有济世预言,想必是有谗臣吹捧,太子才会变得如此不知所谓吧”
“啧啧,修运河者龙泽天下,真是好大口气!”
他们的话让宫晟的心思越来越沉,想到宫苏沫手里据说能震天断地的火『药』,和太子挖出预言铜鼎他渐渐焦灼起来,眼神也越来越冷厉。
见船近了,他一挥手,暗处的人立即严阵以待!五千多人的禁军围住整个东城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巨轮,脸上都『露』出了『迷』惘之『色』,若是真的有不臣之心,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近了
无数学子首先汇集在城下,感受着城内外紧绷的气氛,他们高昂着头,背挺得笔直!最后全部跪下。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天震地的叩拜声将宫晟拉回现实,他看着城下跪下的黑压压的一群人,神情复杂而疑『惑』,他们为什么如此顺从而虔诚的叩拜自己?宫苏沫又在搞什么花样?
而巨船渐渐停止,与城门之间就隔了二三十米的河道。不少人从船上下来,朝皇帝跪拜,可城门紧闭,一点要打开的意思的没有。
宫晟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船上,还有人没下来!
当所有人都下来的差不多了,才有人抬着宫澈下来,谢天谢地,经过这几日的治疗,宫澈已经熬过了这一劫,只等醒来,就能好好养伤了。
宫晟看了宫澈一眼,虽然远远的,但是那苍白的模样骗不了人,而且常喜一路跟着宫澈,他们也做不了伪装,这么说,宫澈是真的遇刺而且伤的很重?
宫晟双眼一眯,为何他的情报却说宫澈受伤不重?
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猫腻?
他不再想,一双眼还是死死的盯着巨轮!
还有人没下来!
那船可真高啊,桅杆比城门还要高处一截,如今这么近,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这艘船有多么壮观而精美!宫晟不承认心里有些嫉妒,他的龙船都没有如此宏伟!
而此时,常喜已经潜到宫晟身边了,还有人!宫苏沫还没下来!
似乎为了迎合他的想法,一个苍白的身影出现了,但是她没有下船,而是站在了甲板之上,因为船很高,宫晟能清楚的看到她如今有多么虚弱,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她那双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他。
常喜看着这样的宫苏沫,全身戒备着,随时准备保护帝王,这一路,他实在『摸』不准宫苏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自从两日前她醒来后,除了出面感谢了老百姓一次之外,就一言不发。
听到常喜一边警惕,一边小声的回禀,宫晟心里一痛,他竟然没想到宫澈是真的快死了,而他又在那样的时候颁布了那样的旨意,以至于眼前这个孩子,竟然被『逼』到吐血!
他实在无法想象,心智坚韧如宫苏沫,竟然也会有吐血的一天!
她可是十岁就敢御前杀人讨要奖赏的主啊!她可是在他盛怒之下,还敢用功劳,换刘家人命的人啊!
她还敢光明正大的送宫抉去西洲,敢在困境中给宫澈划出一条通天大道!她这样的女子,也会有无奈道吐血的时候么?!
宫苏沫孤身一人站在甲板上,风撕扯着她瘦弱却挺拔的身体,她手扶着精美的雕花倚栏,冲着城门上的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陛下。”
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远在天涯。
宫晟还记得,她曾经总是会甜甜的叫着父皇,变着法的哄他开心,然后耍赖一般的要他奖赏,如今,她却这样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冷漠的叫他陛下,宫晟心里颇为难受,但是双眼还是威严的盯着她,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大胆!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皇帝身边有人反应过来,连忙跳出来指责。
宫苏沫看都懒得看他,“陛下曾特许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必行礼,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开口么?”
那官员一噎,很想说她一介平民,他身为一品大臣怎么就不能开口了,可是瞥见皇帝不悦的眼神,他心尖一颤,连忙灰溜溜的退下了。
“沫儿。”宫晟指着城门下的学子与老百姓,神情不悦。
行礼过后,这些人都坚定护在船两侧,似乎怕他暴起伤人一般。
“你带这些人来,又驱巨轮直『逼』皇城,欲意何为?”
他说的从容,但是那语气十分危险,透着来自帝王的威压。
宫苏沫抬头直视对方,朗声道,“自然!是来向您告状的!”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神态各异,而宫晟沉默了片刻,看了底下那么多人一眼,冷冷道。
“你要告谁?”
宫苏沫微微一笑,神情疲惫,却动作十分轻盈的弯腰一拜。
“民女有三告,望陛下做主!”
“——说!”
似乎丝毫都不畏惧这凛冽的帝王之威,宫苏沫看着城墙上的众人,他们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仿佛她嘴里即将说出来的不是话,而是刀锋一般。
天阴沉沉的,大片的乌云汇聚,仿佛要下雨一般,冬至的风凛冽而寒冷的撕刮着,宫苏沫理了理耳边的发丝,深吸一口气,从容道。
“第一告,告皇子!”她的视线落在大臣身后,那些年龄各异的皇子身上,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似有不屑。
“自运河修建颇有成效开始,暗中使绊子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诸位皇子背后的氏族动作频频!我等一心在前线,劳心劳力,日以继夜!却有那么多人,既不想离开陛下您的视线邀宠,又想不劳而获,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她并不曾指哪个人,但是那种厌恶的语气,却让在场的很多人都心尖一颤。
但是这个时候,老百姓都看着,所以就算那些皇子们心里再有不忿!也不能表现出来,生怕这个时候开口,会被底下那些学子记住,口诛笔伐,所以只能狠狠的瞪着宫苏沫!
皇帝闻言,也不由想到太子修运河这一年半来,皇子们暗中的挤兑,和后妃们时不时的枕头风,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若不是他态度强硬的支持,只怕现在,这运河才只修了一半。
想到此,宫晟对那些人,无端厌恶起来。
“民女第二告!告大臣!”
不等宫晟反应过来,宫苏沫那纤纤玉指直指着城墙上那些人,小脸苍白,讥笑道。
“太子遇刺几乎丧命,可是传到殿下耳朵里,却好似是太子为躲避回京刻意假装遇刺一般。
而使得陛下连下了三道圣旨『逼』太子回京,以至于太子差点死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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