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叶随风他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大掌柜的终于到了。
之前接待叶随风他们那个掌柜引了一群人来。
为首的那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只穿着一双布鞋和一身青色褂子,看着像一个平常人家正在颐养天年的老翁。只是他的眼中偶尔露出的一丝精芒,却让人不敢逼视,应该就是大同钱庄的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身后还带了五六个人,清一色的锦衣华服,手也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粗糙,应该是养尊处优之辈。只是现在他们丰满的脸上全都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忧愁之色。
什么情况?难道是黑吃黑!
叶随风暗自戒备,可随即却又觉得不太像。
“这位小姐,你手中的银票可否能让老朽看看?”大掌柜的走到了小翠面前,沙哑地开口道。
小翠似乎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打不定主意。
正在小翠惊疑不定间,却听庄主的声音响起:“当然可以!”
听到这句话,小翠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依言把银票递了过去。
大掌柜的拿出一个册子,翻出其中某页,对着上面的图案将银票细细地比对着,确认无误后,又沾了点口水在银票的一角上捻动起来。
之后他又将银票交给了和他一起来的那六个人。
越是看到最后,他们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可是银票有什么问题?”叶随风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是!”大掌柜的强笑道,“银票没有问题,不管是材质还是花纹,绝对和大同钱庄发行的银票一模一样。”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道,“只是我们已经接到过了好几张这种银票了,甚至银票连上面的编号和你们这几张银票上的都是一模一样。”
叶随风大声道:“你是说我们的银票是假的?”
“不是!”大掌柜的苦笑,“我们查验过了,你们的银票的确是真的。”
“那你们之前接到的银票是假的?”
“不是!”大掌柜的道,“也是真的!”
叶随风道:“那到底能不能给我们兑银子了?”
问出这句话,叶随风和小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有些心虚:他听温柔说过,朱成本就是造假高手,要是大掌柜的以此为由不认这张银票,好像也说得过去。
大掌柜和身后那六个人又开始讨论起来,却谁也不敢拿个主意。
最后还是大掌柜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银票是真的,当然可以兑换银子。”
说出这句话来,他这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岁,精神也顿时萎靡了下去,一屁股就坐在凳子里。
叶随风和小翠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
大掌柜的欲言又止。
叶随风和小翠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掌柜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大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因为水灾的原因,最近来钱庄取钱的人多了很多,库存的银子也因此用了不少,你们要兑换这么大一笔银子,钱庄内一时周转不过来。”
“不过几位放心,最多再等三天,总部就能从别处调来银子。”
叶随风理解掌柜的难处。
天灾人祸时,最容易发生挤兑。
对有的人来说,有银子在手总是比银票更让人觉得安心些。
当然也有不少商人,是要取出银子来添置货物,囤积居奇。
何况他们的银票,似乎还有点问题。
叶随风他们能等,可灾民却等不了。
“那你们钱庄还剩多少银子?”叶随风问道。
“这个!”大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翠。
“掌柜的,今天你们能兑换多少银子?”小翠问道。
大掌柜这才说道:“不瞒小姐,现在库房里最多还有一万两现银!”
“好,那我们就先兑一万两银子!”
……
银子已经送来,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五十个装一箱,满满四口箱子。
叶随风本来在为兑不到银子犯难,现在兑到了银子,他还是犯难。
这么多银子,他一个人是再怎么也搬不走的。
幸好大掌柜的人还算厚道,“可需要我们的人将银子送到各位下榻的地方。”
需要,太需要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大掌柜的可知道许州城里可有卖粮的地方?”
“几位是要买粮?”
叶随风觉得没有必要隐瞒:“是的。”
“其实买粮也是可以使用我们钱庄发行的不记名银票的!最近我们钱庄刚收上来了一大批不记名的小额银票!”
叶随风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你不早说!”
大掌柜的道:“你也没问啊!”
“几位买粮是要干什么?”不用拿走现银,大掌柜的似乎心情不错,愿意多说两句。
“要是为了做生意,几位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何?”
“几位可知现在粮价多少文钱一斗?”
叶随风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小翠接口道:“二十文”
庄主嗤笑道:“你说的那是平常年景的粮价!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数,就是两百文钱一斗也不稀奇。”
“不对!”
大掌柜的道,“就是二十文钱一斗。”
庄主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掌柜的解释道:“刺史大人为了不让黑心商人囤积居奇,下令许州城内粮价不得上涨,上涨一文者,罚钱五千贯,存粮超过八千斤者,家产充公!”
“这不是好事吗?”叶随风奇道:“那你为何还说我们买不到粮?”
大掌柜的道:“为了避免百姓囤积粮食,以至市场上无粮可买造成粮慌,官府还限定一家人一个月只能买一斗粮。”
“每一个买粮的人,都要到官府登记领取文凭。”
叶随风懂了,沉吟道:“你是说我们要买粮,还得找到刺史大人?”
“是的!”
……
出了大同钱庄,叶随风的心情分外的好。
“刺史大人应该是一个好官,我们买粮赈灾,他一定会答应!”叶随风很有信心。
庄主冷笑道:“他若是个好官,就一定是个糊涂蛋!”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叶随风不解道,“他在这关头,不和奸商勾结,平抑粮价,保住了百姓的口粮,你怎么能说他是糊涂蛋?”
庄主嘿了一声。
“我问你,商人最看中什么?当然我说的不是朱成那种人”
“利益?”叶随风不确定地道。
“正是利益!”
庄主道,“许州城的粮价只卖二十文钱一斗,商人无利可图,你说他们还会不会老远把粮食拉到许州来?”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叶随风目瞪口呆。
半响他才回过神来,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官府就应该由着黑心商人坐地起价吗?”
“是的!”庄主居然点点头,“这才是解决粮慌最好的办法,只有商人有利可图,许州城里才会有粮,高价的粮食会让无辜百姓掏空积蓄固然可恨,但也总比没有粮让百姓饿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