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新地方的缘故,许婉早早地就醒了。
下楼吃了早饭,漫无目的地在燕京城里闲逛,像个街溜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玩意都是新鲜的,一有人群聚集,她都要凑上去看看,兴致盎然。
“姑娘,看看花吧!今早新摘的白荷花,可香了。”
一位头裹天蓝色花布,两鬓斑白的老婆婆挎着竹篮热情地对许婉推荐她的花束。
篮子里面的荷花和莲蓬被韧草一束一束捆绑好,摆放得十分整齐,老婆婆一个人蜷缩着身子靠在街边墙角吆喝叫卖。
许婉兴致勃勃地上前仔细挑选,刚拿了一束白荷,正要付钱,几个散发着流氓气质的混混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挑事道:“老太婆,这可是我大哥的地盘,不交保护费,可不准做买卖!拿着你的臭花,滚开!”说罢,小混混一把抢过老人竹篮,将花丢在一旁,还用脚在地上踢碾花瓣。
“哎呦,别抢我的花……我走就是了。”
老人家势单力薄,不敢和混混讨价还价,她也交不起“保护费”,只得一边向他们低头求饶,还试图去捡回自己的竹篮子,一边弯下腰去捡地面上被混混糟蹋蹂躏过的烂荷花、烂荷叶。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有在看热闹的,也有漠不关心的,世人庸庸碌碌,忙于奔波自己的差事,无人“出头制止”这恶霸凶行……
许婉站一旁犹豫再三,本想再忍耐一下,若等到有个仗义先锋出面制止,自己再跟上去谴责这些混混的流氓行径,但此时偏偏没人管,混混们的气焰愈发嚣张跋扈,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既然等不到“救世英雄”的出现,她只能开启勇气光环,自己先冲上去跟混混理论。
她大声嚷嚷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婆算什么本事?你们还是人吗?还有,齐国哪条法律规定了要给你们这些街头恶霸、流氓地痞交保护费了?空口无凭,你们若有凭据,就把大齐官府颁布的明文律法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若没有,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寻衅闹事,以多欺少,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信不信我现在去报官,让官差将你们全都抓起来!”
带头的混混被许婉一顿劈头盖脸的犀利质问唬住了,他的熊眼直直地盯着许婉,嘴角抽动了半天没吐出半个字,一时不知从何处反驳。
一面偷偷观察她朴素的穿衣打扮,听她口音又知她不是本地人,应无背景势力,便油腻搓着下巴吓唬道:“哟~这哪来的野丫头?你算老几,敢管老子的事?”
许婉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你管我哪来的,姑奶奶我今天就管定了!刚才这事,若没个说法,老娘跟你没完!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
她必须借助人民群众的力量,老百姓雪亮的一双双眼睛可都看着呢,这样她起码心里不慌,她背后有靠山……
“呵,这么泼辣的小娘子,燕京城里可不常见,小爷我今天就给你一点教训!”说着,那混混就上手来抓她的手臂。
许婉顿时一慌,连忙用手里的荷花暴打流氓的头部,一边向路人大声尖叫着呼救:“啊啊啊……救命啊,打人啦!打女人啦!”
“臭娘们,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流氓躲避不及,白白挨了好几下打,他愤怒地将许婉一把推倒在地,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地撸起袖子走上前去,作势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他刚抬起右手胳膊肘子,恰好从天边飞来一粒石子正正打中混混的后脑勺,一声闷响,疼得他抱头痛呼。
“哎呦!谁打老子?谁干的?给老子出来……”
话音刚落,天边又接连飞来一颗石子打在混混手臂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几个看不惯的大妈开始说骂这几个流氓的无耻行径,作势将手中菜篮的烂叶子砸向他们。
这几个流氓终于感到势头不对,脸色有些慌乱,不服气地指着许婉面中,放下狠话:“死丫头,你给我等着!”说罢,几人便如过街老鼠一般,东逃西窜,落荒而逃。
见他们走远,许婉立马爬起来,走向老人,关心道:“奶奶,您没事吧?!”
老人“哎呦哎呦”的扶着老腰叫了几声,摆了摆手,佝偻着身子,又要弯腰去捡地上的花。
许婉见状连忙拉住老人,“奶奶,别捡了!你的花我全要了。”
老人一听似十分惊喜,感谢道:“谢谢你!哎呦,小姑娘,谢谢谢谢!好人会有好报的……”
听到这话,许婉想着刚才丢石子替她解围那人估计就是现应的“好报”了吧,不由得嘴角轻轻一笑,也算是她见义勇为,“傻人有傻福”。
许婉见老人手脚还有些发软,便搀扶起老人手臂,给她支撑着站稳。
“奶奶,您住哪?我送您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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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婉扶着老人穿过几条街巷,两人逐渐走入低矮的院巷,原来燕京城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繁华和富贵,也会有些不太平和阴暗之事发生。
一刻钟后,老人领着许婉在一处靠近汾阳河的茅草土墙院子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了。”
“奶奶,这是您家啊?可真漂亮!”
许婉看到眼前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边还种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地,不由得满心欢喜,连连称赞着老人的屋子舒适温馨。
老人听后也笑了,眼角的皱纹越发多了些,热络地招呼她进屋里喝点水休息一会。
“小姑娘,进来坐吧!”
“不了,奶奶,不给您添麻烦了……”
“那就进来喝点水,我孙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他今早去河边撒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许婉抵挡不住这热情,跟着卖花奶奶进屋喝了点水,略坐坐就走了。
出门前,她还把“买花”的银票放在桌子上,用茶杯压着,今日就当日行一善了。
这年头,老百姓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啊。
出了低矮空巷,刚拐入一道路口,许婉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刚才找事的混混。
这里地方偏僻,行人又少,看来这次是没有人能来救自己了,她准备认怂,为了能让自己少受点皮外伤,面子尊严什么的都不重要,保命要紧!
“大……大哥,这么巧?你,你们也走这条小路啊……”
许婉声音紧张到露怯,手里捏紧了布包带子,强撑着让自己脸上不要太过恐惧,实则内心慌乱不已。
谁能想到这些流氓贼心不死,青天白日的,竟敢当街搞尾随,真是不要脸呐!
“哼,死丫头,这回看你往哪跑?”混混说着便提着木棍冲上来。
她吓得脚步朝后边悄悄退了半步,随时准备逃跑。
“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还偷偷摸摸跟了人家一路,有本事就来跟我单挑!”
树上一道男声响起。
许婉如遇救星,迅速看向说话那男子,只见他穿一身红纹白衣,腰上佩戴着宝剑,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长相英俊,体态匀称。
这人乍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倒有些像江湖少侠,正派人士。
许婉心中一喜,大声呼救道:“大侠救我,他们几个流氓欺负我!还带了棍棒当武器想行凶!”
“臭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流氓心底一慌,他们原本就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专挑妇女老人欺负勒索,此刻贸然出现一位壮士插手,便彻底怂了,可又觉得若现在跑了实在没面子,就亮了亮手里的棍棒,想先吓唬吓唬他,让他识相些,别瞎管闲事。
“哼,丑人多作怪。”
男子一声冷哼,不屑于此番“威胁”。
他随即纵身一跃,从树上快速落下,即刻出手,速度极快,落手精准,几套拳脚功夫就打得流氓痛苦倒地,哀声求饶。
许婉看着红衣侠客行云流水般的武艺架势,眼睛发光,不禁发自内心地深感佩服,赞叹不已。
她“狗仗人势”般得意洋洋地向流氓说道:“还不快滚,留在这等着找打吗?”
待那几个混混落荒而逃,许婉走上前,欣喜问道:“感谢少侠相救,我叫许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姜怀远。方才见姑娘在花街仗义执言,勇斗恶霸,怀远便深感佩服。”
他微微一颌首,举止表现得很有礼貌,说话也很客气,嗓音温温柔柔的,十分清澈干脆,让人如沐春风。
“那……原来刚才丢石子的那人就是姜公子了!?姜公子救我两次,许婉很是感激。”
许婉朝他盈盈一笑,眼里尽是欣赏和欢喜,庆幸今日得他相救,可暂时也想不到要怎么回报他这个人情,原地干着急了老半天,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琢磨道:“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如何……”
都到中午饭点了,她还没吃饭呢……
姜怀远见许婉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清澈灵动目光直愣愣盯着自己,言行很是坦率,她认真的神情还有几分可爱,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害羞和腼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般直率干脆的女子,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答应了邀约。
“嗯……好。”
许婉见他答应自己了,便傻乎乎地对着他笑,眉眼弯弯,心情很是愉悦。
“那走吧!”
她一转身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景象,一瞬愣住,不知道东南西北,该走何方,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发和耳朵,抬头看向旁边的大高个,难为情道:“还是你来带路吧!我对燕京城不熟……”
“许姑娘,你是第一次到燕京吗?”
“嗯,昨天刚到。”
“你一个人?”
“算……是吧。”
其实昨日一同来燕京的还有莫名抛下她的那两人,但有些不太好解释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们心里,恐怕,自己连朋友都不算上吧。
而且,他们的相遇也很离奇,是她的“糗事”,不好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再提起。这一路上还发生了很多事……
反正,都过去了……
姜怀远见许婉一脸为难的样子深感疑惑,她的穿衣打扮又不像是孤儿,猜测她也许是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的哪家姑娘,她兴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便没多问她了。
“那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尝尝全燕京最好吃的酒楼席面!”
“嗯,好呀!”
许婉仿佛捡了个大便宜,免费的燕京本土向导,人长相又清爽英俊,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
“那个,冒昧问一下,你多大了?”
许婉有些好奇,他看着很年轻,武力不凡,要是能认做大哥,以后在燕京城溜达,她就不怕被流氓混混欺负了。
“这……我,我明年初春便要及冠了。”
姜怀远没想到许婉问的这么直接,难道是方才英雄救美,他表现得太过显眼,她心悦自己,想要以身相许?
“哦……”
许婉颔首,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大,他还很年轻,是小小少年。
若是认作大哥,年纪起码要在二十五以上和她心理年龄差不多大才能把哥叫出口,十几岁的小男生还是太年轻,不行不行……
姜怀远见许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坚决地摇了摇头,是自己的回答让她有些不满吗?这女子真是好生奇怪……
两人一言搭一语地闲聊着来到了一座装修精致气派的酒楼门前,许婉试着念出上边牌匾:“百香楼……”
姜怀远微微颌首,“是这,我们进去!”
酒楼内客人很多,到了饭点,一楼大厅快坐满了人,整栋楼飘荡着食物的香气,热腾腾的鲜肉汤惹食客们垂涎欲滴。
两人上了二楼,许婉看中了处靠窗的好位置,赶紧拉着姜怀远的衣袖坐下,庆幸自己抢了个通风的好位置,窗外还可以看河上的渔夫撑船渡人、少女卖花。
姜怀远点了几份特色菜,许婉看着端上来的蒸鱼,立马动筷尝了口味道,鱼肉嫩滑紧实,滋味十分鲜美。
陆续端上来口水鸡,豆腐丸子,莲藕排骨汤,味道都是极好的,新鲜又美味,色香味俱全,叫人大快朵颐。
这顿饭是许婉来到燕京,啊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她已经不顾形象地连吃了两碗饭,喝了三碗汤。
“嗝~”
饭饱食足肚儿圆,许婉不好意思地笑笑,姜怀远已经被自己吃相看呆了。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竖起大拇指来由衷感叹道:“太好吃了!”
姜怀远回过神来,轻笑道:“没事,你喜欢吃就好。”
“谢谢你啊!小姜。”
姜怀远没想到许婉是如此随性洒脱之人,初次相识便对自己也是表现得十分亲近,大直男的他开始有些耳红了。
“你接下来去哪?”
“嗯……没想好,我想在城里随便逛逛……”
“燕京城这么大,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保不齐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连连点头赞同,这倒也是,自打一开始她在广陵遭遇人贩子绑架,琉湘坊遭“禁闭”被困住,客栈被打劫追杀,再到现在被当街混混欺负……
她实在是倒霉,命苦呐!
她严重怀疑她和齐国水土不服,谁也不服谁那种,想必这个国家治安也不咋滴。要是没点武功在身上,偌大的江湖上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的。
既然如此,江湖单枪匹马的又不好混,她决定要抱紧大腿,多跟小姜同学接触接触,让他暂时保障自己在燕京城内的人身安全。
“那要不小姜你带我在城里随便逛逛吧!毕竟你家住燕京城,又从小在这里长大,你应该对这一片好玩的地方很熟悉……”
“好啊,我带你逛逛。”
姜怀远言出必行,带许婉在燕京城繁华的街道和店铺内好好逛了逛,给她介绍了燕京城的布局构造、历史文化和人文风情。
傍晚,两人还在汾阳河畔乘了小船,送她回客栈。
二人一见如故,说话都客客气气,不见拘束,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