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等人顺利进入前朝奉先殿的大门,宫人和侍卫无一敢拦。
过了一会后,皇后娘娘跟太子妃也从偏殿匆匆赶来。
皇后亦是吩咐宫人,去给太子亲信御前侍卫副统领韦昌辉大人传递消息,让韦大人即刻带兵将此地圈围起来。
此时宫门已被太子的人控制住,无人可进入,禁军更是将宫门四处团团包围。
今日必定要改写靖国历史,她的儿子,凌氏长子,必定要成为新一任的靖国皇帝!
皇后率先进入大殿,太子妃齐俪鸢在殿外犹豫片刻,此时她才知道,这对母子竟敢意图逼宫,可她自己是莫名其妙被牵连进来的,她不知道现在要如何做。
思量许久后,齐俪鸢打算看一步走一步,若是他们二人得逞,那她便是靖国名正言顺的皇后,将来两国谈判,对齐国也有好处。若是不成功,那她也是齐国公主,为了维护两国的长久和平,谅靖国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思及此,齐俪鸢便跟着进去,她一入大殿,便看到角落里满身血污的许婉,旁边两个太监在看守着她。看样子许婉应是被凌不疑要挟做为人质,见她一脸失魂落魄,吃尽了苦头,可真是活该!
齐俪鸢见此,心里越发对许婉感到厌恶,嘲讽般地白她一眼后,自顾走上前去,竟然看皇后和太子在高台上翻找玉玺,当下十分震惊,靖国人竟然如此……
当真是不可理喻!
齐俪鸢悄悄走到里屋门口,偷偷朝床榻上看了一眼,见靖国皇帝还在龙床上昏迷不醒,又悄悄退了出来。
她一转身,再次见到皇后与太子那般粗鄙丑行,书柜、案桌和龙椅上的东西全被他们翻得杂乱不堪,越发对二人行径感到不齿,她才不会去做那般自辱身份的事!
凌不疑见迟迟找不到玉玺,心里越发气愤,他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谁也别想阻拦他。
他突然愤怒地将案桌上高高堆起的奏折全部推倒在地,怒声道:“啊!玉玺!玉玺会在哪?”
皇后见他此状,亦是十分焦急,思来想去,试探性地说道:“保不准这玉玺是被人事先藏起来了,也未可知,但此事必定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凌不疑一听,目光越发凶狠,胸膛大力沉沉起伏,急忙提起一旁的剑,抬步就要往陛下寝宫里闯,却听到门外有大片士兵在靠近的声音。
“吾等誓死保护圣驾!”
“臣等誓死保护陛下圣安!”
越来越多的人潮声混集在一起,响彻天际。
凌不疑立即冲到殿门前一看,正前方由凌之憬带队,朝中众多要臣、文武高官皆携刀披甲,他们正气势汹汹地向台上走来。
凌不疑不由感叹道:这便是凌之憬所做防备?竟不带甲兵,而是妄图利用一帮老臣拦住他动手,呵,当真可笑至极,愚蠢之至!
凌不疑被自己亲信护拥着,站在高台上,俯视他们,威胁道:“尔等休再上前!谁若敢再多迈一步,本宫便先送他上路!”
此言一出,无一人退缩。
老相爷司马大人率先站出来,望前两步,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骂道:“竖子!混账东西,你小子竟敢谋害陛下,意图逼宫,其心可诛!尔若敢动手,靖国再无你母族容身之地!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凌不疑被老相爷骂到话音哽在喉口,半天回不出一句话。他从小就怕老相爷挑他毛病,老相爷时常跑到陛下身边告状,说他不中用,亦比不上凌之憬半点皮毛,日后也是靖国不堪大任的蛀米虫。
他也因此,在宫里常常躲避老相爷,生怕落他一顿数落,可今日不同往昔,越是看不起他的人,他越是要报复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失言付出惨重的代价。
凌不疑当下便叫侍卫取弓来,瞄准了台下的老相爷,见他也直直瞪视自己,凌不疑一狠心,将箭对准了他。
一用力,手一放,利箭一离弓便疾速朝着老相爷射去。
凌之憬见凌不疑竟敢公然对老臣动手,便立即冲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相爷救下,那箭差点就要射中他们二人。
凌之憬横眉一挑,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与狠意,大喝道:“来人,将这意图谋逆的乱臣贼子拿下!”
“来人?”
凌不疑怒极反笑,反问道:“你何来人马?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侍卫皆已受令调离撤去,宫门亦是被本宫的人封锁,没有本宫的命令,何人敢开?凌之憬,你这是自寻死路!”
“你的人?你是说禁军统领薄云台?还是你的亲信副将驺豫康?”凌之憬冷声道。
凌不疑刚露出疑惑神情,只见凌之憬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高举道:“陛下有旨,薄云台与驺豫康二人与太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即刻削去官职、解其兵甲,押入大牢,等候听判!”
凌之憬将圣旨交给身边太监,那公公即刻去办此事。
此番动作倒让凌不疑开始有些起疑,他问道:“陛下已重病多日,何时下的旨?莫不是你在假传圣旨,有意欺瞒?!”
凌之憬双眼定定看他,不回答,他的态度越是自信坦荡,凌不疑心里越是慌乱,可他现下来不及去查验那道旨意的真伪,眼下最要紧的是逼宫的事,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转头对身边侍卫大声吩咐道:“来人,放箭!今日定将他们众人全部歼灭,一个也不放过!”
凌不疑话音已落,身边的侍卫却无一人上前。
凌不疑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他上前一把抓住御前侍卫副统领韦昌辉的衣领,面对面地声嘶力竭道:“本宫命你放箭!你聋了吗?”
韦昌辉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他突然一把重重推开凌不疑。
凌不疑脚步一时不稳,只得直直往后面连退了好几步,见韦副统领一脸不屑与挑衅,他这才意识到,韦昌辉已经叛变了,根本不会听从他的号令。
众叛亲离……
凌不疑突然大笑起来,僵直的脖颈稍稍往右边一歪,整个人顿时面目狰狞,自言自语嘲讽道:“好,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背叛本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你说!”
他又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韦昌辉的衣领,不甘心地质问道:“凌之憬他究竟给了你什么样好处,竟让你义无反顾地背叛本宫?御前正统领?将军?还是要给你封侯?”
韦昌辉一把揪起太子衣领,使他脚尖离地,漠声道:“臣效忠的人是陛下,从来都不是太子你给微臣的那些蝇头小利!太子方才所说那些职位,我韦家武将世代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咱也毫不稀罕什么劳什子高官厚禄!”
说罢,一把将太子毫不客气地摔在地上。
凌之憬立即带着众臣走上高台殿前来,御前侍卫们尽数朝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听命于凌之憬的一众蓝翎侍卫从奉先殿后方分成两队,有条不紊地如鱼贯出,他们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神色肃然戒备,不容侵犯。
一时间内眼前的局势迅速扭转过来,凌不疑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四面楚歌,失去臂膀。
他无力地趴跪在殿前光滑亮堂的黑色大理石地砖上自怨自艾,发疯一般自我嘲笑,自我可怜,整个宫殿都被他怪异刺耳的笑声充斥,飘荡在上空久久不散。
“陛下!”
皇后的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得投向殿内,只见皇帝身子微颤,步履蹒跚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角落一旁的全公公眼一尖,立即上前搀扶住陛下,尖着嗓子大喊道:“皇上驾到!”
“臣等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惊愕片刻,突然一面大声齐喊,一面跪地行礼,恭敬迎接皇帝驾到。
皇后亦是吓得腿软,花容失色,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跪拜迎接圣驾。而皇后一旁的齐俪鸢也并未打算扶她。
倒是太子凌不疑一脸不可置信,双目睁圆,仰着头,直直地看着陛下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似是不敢相信已经缠绵病榻多日的父皇,竟然能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凌不疑接连经受巨大打击,一时甚至连行礼都忘了。
皇帝扫视一地跪迎的众人,观察此时阵仗,他这一病,直接将宫里闹翻了天,竟然不知皇后与太子早已盼着他早死,意图逼宫。
皇帝苏醒后,他在房内听了许久外边的动静,心中悲怆不已,亦要强撑着身子出来主持大局,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众卿平身!”
老相爷司马大人第一个起身,立即上前两步,跪地恳切道:“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老相爷此话一出,众臣皆是跟随他,跪地齐声道:“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了眼凌之憬,他在人群中总是格外显眼,一身浩然正气,不愧是自己最看好、最有出息的儿子。
反观一旁神色大乱的凌不疑,却是逆子,只怪自己没有教育好他,让他跟了那么势利的母亲,如今也只能成这副德行。
皇帝默默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站在凌不疑跟前,严声质问道:“你可知错?”
凌不疑悔不当初,一如放荡太久的浪子,犯下诸多错事,此时又被自己严父逼问,他放声痛哭,回道:“儿臣知错!可……父皇,儿臣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您只偏爱其他兄弟,唯独看不见我呢?我不差的,我一点都不比他们差!我是您的长子啊,父皇……”
皇帝见凌不疑抱住自己腿脚痛哭,亦是不忍,他也知道自己大儿子心中的不甘心,可越是这样,他越要锻炼他,教他忍耐和包容。
可这一切背后的苦心,都成了推动他走向歧路的怪力,终究是枉然!
皇帝亦是深感自责与失望,沉默许久,他俯身,抬手摸了摸凌不疑的头顶,哑声道:“可这正因为你是朕的长子啊……”
皇帝这句话意味深长,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细细思量……
凌不疑琢磨许久,终于顿时领悟到皇帝的苦心……
正因为是长子,所以寄予厚望;正因为是长子,所以才百般苛责;正因为是长子,他才不能过多地偏爱自己……
可一切都明白得太迟了!
凌不疑早已铸成大错,此时他才幡然悔悟,太晚了。
凌不疑痛定思痛,他直起身子,再次向皇帝伏首行礼,自认请罪道:“陛下,所有的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只求您放过母妃!”
说罢,再一重重磕头认罪。他的额头被坚硬的地面大力一撞击,立即浮起一块红印来,隐隐冒出些血丝。
皇后听到儿子为自己向陛下请求脱罪,立即爬起来跑到皇帝跟前,跪地求饶,声泪俱下道:“不!陛下,您放过不疑吧,他是您的孩子啊,陛下……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做太后,是我!都是我逼他的,陛下,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在臣妾一人身上吧!我求您放过他吧!陛下……”
皇后将太子凌不疑护在身后,二人皆是痛心悔改,互相包庇求饶,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为其动容。
可偏偏在场的所有人半响都不曾开口为二人向陛下求情,可见其罪孽深重,亦不敢开口催促陛下为二人定罪。
皇后与太子伙同谋反,意图逼宫,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事关重大,众人自然也要顾虑陛下脸面和皇家尊严,不敢擅自定夺。
此景僵持许久,直到陛下为此事定局,金口一开:“皇后与太子里外串通,意图逼宫谋反,触犯本朝重罪,即日起,太子……大皇子废其太子称号,将其贬为庶人,暂且羁押于宗人府,待搜查所有罪证后,数罪并罚,严惩不贷!皇后司氏亦是帮凶,废其后位,即刻收回凤印,打入冷宫,终生幽禁,至死不得入皇家陵墓。其余参与到此事的人员,一个也容不放过,各自领罪伏法,决不姑息!”
皇帝的旨意说完,皇后愈发痛哭流涕,肝肠寸断,面如死灰。
可陛下对皇后的痛哭求情充耳不闻,一挥手,吩咐道:“带下去!”
韦昌辉立即让御前侍卫将其二人带下去,连太子妃也被侍卫一同带走。
陛下亦是痛心,他微微阖了眼,停顿片刻,抬眼望向前方的凌之憬,抬手道:“此事,交给你去督办。”
“儿臣领命!”凌之憬立即跪地领旨。
皇帝的身子朝前一俯,将手心搭在一旁的老相爷肩膀上,吩咐道:“你帮他!”
司马大人顺着陛下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嘱咐要帮的人是二皇子,当即身子一震,挺胸抬头,拱手道:“请陛下放心,老臣必定配合二殿下办妥此事!”
皇帝直起腰来,停在原地张望很久。
远处湛蓝天空中的月亮在今夜似乎格外皎洁,清辉遍地。明月一向高洁,柔和无私的月光倾洒万物,这深宫四处寂静,现下无半点喧嚣嘈杂,似乎连人的心境也变得平和了几分。
一切风浪终将回归平静,今日的这场闹剧,到此也算收尾了。
皇帝最后转过身,咳了几声,叹息道:“散了吧!”
“恭送陛下!”
众臣跪地领命退下,各自散去。
靖国朝堂里历时数月的这场轩然大波,党派之争,今日总算是终于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