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查我表姐做什么?她不就泼了你一身茶嘛,你要不解气,我想个法子让她给你道歉不就是了。”
“问棠,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个生气才会去查她的身份?”
“我表姐可是跟着你来花府的,你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还敢把她往这里带。”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相信了她空口白舌的话。即使君侯真的认出她是你表姐,可她那副无礼的样子,跟山野村姑似的,怎么也不像是大家闺秀。你身在局中,不得不小心,步步为营。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太容易亲信别人了。”
花询无奈地摊手,笑道:“再过两天恐怕朝廷的旨意就要到了,害我母亲的凶手也会随之归案。倒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你觉得表姐真的会像是太子那边派来冒名顶替的奸细么?你太草木皆兵了。毕竟太子也不会一直盯着宁王府,而且依照我所知道的,太子做事最喜欢讲名堂,他要是安排奸细什么的,肯定是直接把玉太守替换掉,换成他的人。这样不是更方便吗?以官方之名,名正言顺监看花府。我表姐那种心直口快的人,做不来这种事的。你多虑了。”
见她不信,楚衍沉下脸,肃然道:“我并非小人之心,只是不可不防。说真的,你不觉得,花无涯跟别人不一样吗?”
“是挺不一样的。”花询点点头,“她说话比较难听,做事也太率性。”
“问棠——”楚衍微怒,还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你们下次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可以挑一个比较隐秘的地儿,别在这大好的桃林清池旁边,毁了这份意境。”花岸垂手挑着酒壶,晃晃悠悠地从桃林里走出来,一脸讥嘲,半靠着近处的桃树,睨视俩人。
花询迎上去,笑吟吟道:“表姐好兴致,在这里饮酒。”
花岸看着花询,又转过去看楚衍黑了的脸,捂着嘴笑:“哎哟我说表妹啊,你不在花解语身边好好念书学习,在这里做什么?还是陪郡主在这里谈情说爱呢?”
“表姐,”花询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她掸去花瓣细屑,笑道,“我们在谈表姐呢。仲辞在说,表姐非同一般,个性率真,和外边那些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花岸嗤笑,捏着花询的脸,似笑非笑道:“是么?我怎么听的不是这样。”
“哦?那表姐听到的是什么?这里风声太大,难免会听错的。仲辞你说是不是?”花询回头看楚衍。
楚衍冷笑,瞥了一眼花岸,负手转身准备离开。
“诶——”花岸站直身体,怒道,“楚仲辞,我告诉你,我花无涯做事堂堂正正,你尽管去查!”
楚衍停了一下,没回头也没有说话,走了。
“嘁,伪君子。”花岸不屑地撇撇嘴。
“对了,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不是寸步不出你的院子吗?”
花询道:“仲辞说我一直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出来走走散散心。哈,等会儿解语要考校我,我马上要回去了。”
“今天考校?”花岸跟着花询往她院子走。
“牛刀小试罢了。”花询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她早就把那本书给记下来了,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能记下来绝对是世间少有。
俩人走回花询的院子,花渡正和刚才离开的楚衍说着话,一看她们回来了,花渡和楚衍就停下了交谈。
“那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楚衍对花渡行了一礼,板着脸又走了。
“你们说什么呢。”花询好奇道。
“一些琐事。”花渡不愿多说,她道,“我知道你聪明,但我所问者,你不能答,那你就要受罚了。”
花询走到石凳子边坐下,说道:“出题就是了。”
花岸一眼这有好戏,忙坐到一边,拿出瓜子继续磕,悠闲道:“来来来,快开始吧。”
“好。”花渡挑眉,说道,“阴阳山中,黄泉路上,有一花是何名?何状?何源?何用?何年开花?何年结果?”
花询还没说话,一旁嗑瓜子的花岸却突然被瓜子呛到了,绷着脸咳嗽得厉害,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得通红,眼睛还直突突地看着花渡,似乎是花渡害得她呛到似的。
没有理会花岸,花询低头默默沉思。其实她心里有数,可表面却做犹豫状,假装自己在努力回想。
花岸好不容易缓回来了,眼神一直盯着花渡,咬牙切齿,好像和花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个……”花询冥思苦想,似乎真的很为难。
“想不出来了么?”
“我一时间没想到。”
“那你伸出手来。”
花询依言,却被花渡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戒尺轻轻打了一下掌心。
不疼,花询却“啊”了一声,装作很疼的样子。
花岸在旁边看,脸上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这两女的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是在教学,反倒是像在打情骂俏……
夜。
花城外来了一批军马,身披官服,领头的人喊开了城门,手里拿着天子的令牌,飞驰进了花城,马不停蹄地往花府那边去。到了十字路口,领头指着队伍中的一人道:“你先带人去太守府,把守住出口,不得放过一人!”
“是。”
“其余人随我前往花府宣旨!”领头人一抖马缰,策马扬鞭往花府去。
花君侯早就睡下了,却突然被管家杜仲叫醒,说门外有天子使者前来宣旨。
“快给我更衣!”花君侯惊醒坐起,下了榻。丫鬟们为他换上侯服,他盯着烛火,想了半天,对杜仲下令道,“去,让公子也出来接旨!”
“君侯,万一朝廷要来……”
花君侯冷眼扫视杜仲,冷冷道:“我料定晏儿无事。我刚收到宁王回信,没想到朝廷派来的人来得这么快。”
“是,老奴这就去叫公子。”
花询听得外面一片纷乱,火光四起,半醒半梦之间坐了起来,招来铃兰:“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有圣旨,主子还是快快起来换衣服,迎接天使去罢。”
花询宛若被冷水兜头浇了个清醒,掀开被子捉住铃兰的手道:“快快快,快给我更衣!我没想到这使臣来得这么快,只恐是意外。让佩兰去喊仲辞,快点!”
连声催促中,花询心急如焚。按照寻常道理,如果真是要给花晏定罪,或者是朝廷下诏,多多少少会听见什么风声的,但是这次却一点风声都没有,看来事情有变,只怕天子是没有采信楚衍递上的奏章。虽然她也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可到底事情真来的时候,她竟有些慌乱。还没有听到圣旨,一切定论都算太早,花询赶紧穿戴整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跑出去。
跑到庭中,楚衍也气息不稳地到了,怕也是小跑过来的,脸色有些通红,反倒是唇色苍白不少了。俩人相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反倒是楚衍低声安慰了花询:“这事未必是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花渡和花岸也慢慢地赶了过来,一时间全府上下都聚齐了。
花询转头去看花渡,碰上花渡镇定自若的眼神,花询也稍稍安心下来。
“君侯呢?”花渡靠近花询问。
“在门口。”花询压低了声音。
正说话间,君侯将甲胄在身的天使引进了中门,天使扫了一眼庭中,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花晏身上,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然后朗声道:“花君侯、安河郡主、淮安县主以及公子晏、玉太守,接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都跪下听旨。
天使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叛逆,花城太守玉坤,为政败坏,蛊惑君侯二夫人,欲成谋逆之事。其乱花府,私调军中兵马为其所用,盗用军械,杀害贤淑君侯正室,乃罪不可赦!此事为安河郡主揭发,朝野震怒。朕不忍忠良蒙冤,辜纵凶手,特旨:‘太守玉坤罪证确凿,押送入京,秋后处斩!二夫人既已身死,便剥夺其名位,罪不及其家族;公子晏查无参谋,赦免罪行;安河郡主有功,朕予以赐婚扬威将军之子,择日成婚,赏黄金万两;淮安县主其母之贞烈,朕甚悲之,乃追封昭烈夫人,加封花询两千食邑,特许建府。’另,君侯忠义公正秉持,朕嘉许之,赐千里驹一匹。太守之职,暂以刺史代之。钦此。”
一旨下,众生百态各自变化。花君侯与花晏自是欢喜不已,跪下领旨道谢,而楚衍和花询则如堕冰窟,冷得浑身颤抖。
尤其是楚衍,听到这个结果,眼睛血红,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
花询看到这样的结果,脸色一白,差点失态。看众人都领旨谢恩,花询强忍住心里的愤怒,跪倒在地上,俯首道:“臣女花询,叩谢陛下恩典。”
天使往楚衍这边看来,似乎忽视掉了站着的花渡和花岸,笑着道:“郡主殿下,还不接旨叩谢圣恩么?”
楚衍扫过花君侯和花晏,略过伏地的花询,看见了跪了一地的人,眼睛越来越红,咬着牙和使臣对视,不肯屈膝跪下领旨。
“还请郡主殿下,领旨谢恩!”使臣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好了。
“这旨,恕臣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