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湖
大火烧了没多久就熄灭了,湖床上一片灰烬。
在湖心的灰烬堆中,余温未退的炽热火灰突然颤动起来,一个机灵的小脑袋冒了出来,迷茫的眼睛看着四周似很陌生,遥望向天边,喃喃道:“父亲,为何丢下小吉?”
说罢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大荒.飞行灵兽
赶路的体验绝对极差,没有人与事的相逢相见,只是枯燥的打坐修行,日复一日实在惹人烦躁,不过修行修的便是一颗道心,将自己修的圆满,亲近大道便是有所成,龙冉只迈出了稚嫩的一步,仍然还在探索未知的路上。
两人相顾对视,龙冉灿然一笑伸出右手,樊戥一怔,同样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右手就像是见证了方才珍贵友情的证物,如此牢靠,似乎没有东西可以将祂打破。
龙冉心潮澎湃,他认定了樊戥这个朋友,多么璀璨的品质啊,不论有什么样的秘密,难道我是可以共富贵,不能同受难的朋友吗?他想起了一段古老的传说,古时的人们结交挚友,会向天地见证。
他朗声道:“山峦为证!”
樊戥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淡然一笑,坚定道:“金兰之交!”
荒外.镇元关.御守府
李禹恒放下奏折文书,离开办公房间,门外两名如金铁浇筑的士卒漠然屹立,见李禹恒出来,右手抱拳致于心口上,尊声喊道:“将军大人。”
一道急匆匆的中年儒士小跑过来,神色焦急,看到李禹恒后面露喜悦之情,正式地行完礼,语气急促道:“李将军,有贵客上门,端其姿态多半来者不善。”
淡淡的看了儒士一眼,李禹恒镇定道:“什么时候‘铁笔丹心’杜仲谋,也会以貌取人了。这番涨他人志气的话,可不像你说出来的,是魏都琅琊里哪一家的老人来找茬了?”
杜仲谋一想到那位来客,他就没有心思与李禹恒打趣,低声道:“不是,哪一方都不是。这是一位陌生散修,属下猜测或许已达鸿蒙世那个境界,李将军还是快些去看看吧,不然恐有怠慢。”
一起共事数十年,李禹恒早已熟知老友脾性。收起随意的心态,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低声确认道:“你肯定是到达那个境界的强者吗,莫要引出笑料?”
见李禹恒不信,杜仲谋知道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主宰世的强者多少年没有出世过一位。浩缈的尚庄大陆,主宰世强者也不过两掌之数,怎么会突然到访镇元关?不过,“毋须属下确认,这位强者乃是踏空走入镇元关,挥手就打开了御守府大门,现在正坐在前厅饮茶。”
若是先前还怀有三分怀疑,现在李禹恒满心都是震撼。
镇元关等一十八座镇疆边关,所用阵法都是魏圣武帝祖皇帝所赐,主宰世以下众生平等,更何况被众星捧月的御守府,滴水难进都是说简单了。“此事须开启周天仪,向稷陵学府上报,交由陛下定夺,你且随我前去接见前辈。”
吩咐身边兵卒事宜,二人化作虹光疾速奔向前厅。
兵卒持枪站立,御守府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无死角。只是这些士兵眼中都有着深深的惊恐,入伍数十年,大小战争历经上百场,今天这番场景却是人生头一遭。什么时候御守府是随便可以进出的地方了,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镇元关威武无敌的形象被撼动了。
古色古香的大堂里,紫玉麒麟大画挂在正中央,两排大椅分列排开。捏着盏盖,轻轻舀去上浮的热气,抿一口茶,细细体味清香苦涩在嘴里渲染开的过程,苦涩绽尽后滋生的甘甜,这是品茶的乐趣,亦是养气的好功夫。
李禹恒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在他眼中此人一举一动无不体现出道法自然的韵味,纵使孤身入敌营,毫无惧色不说,还有心情品鉴茶水,光这份心态就是足足的强者。李禹恒不敢托大,尤其是面对一个未知的主宰世强者,更不敢以权谋私,须知主宰世下皆凡人,仙凡有别,仙人会纠结要不要捏死一只蝼蚁吗,仙人会记得自己捏死过的蝼蚁吗?
李禹恒走至不近处,处事不慌神色不惊,拱手躬身行了修行界的尊礼,道:“末进后生,彦瑞皇朝镇元关此任御守将军,李禹恒,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大驾光临御守府,有何指教?”
一番话说的颇降身份却不卑不亢,甚至还暗含警告,示意来人不要闹事,这里是彦瑞皇朝。来人放下茶盏,一双眼落在李禹恒身上,顿时李禹恒感觉有万钧大山压在背上,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沉险些屈膝跪了下来,他表面不做声色,暗地里却铆足了劲对抗。
他知道是自己冒犯了强者的尊严,但背负这个身份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向任何人妥协,这是更加原则的问题。看了几息工夫,来人才移开视线,李禹恒知道这是小施惩戒,并非立下马威,由此可见来人并非心怀恶意,这让他暗舒了口气。
来人整理破烂的道袍,面白无须的褶皱脸上没有表情,沉凝似水的双眼似乎纳进了一座星河,叫人不敢与之对视。齐老声音毫无波澜,淡淡道:“萧陌这小子还不错,短短数个宇宙纪,偌大的一座大陆被他治理成这样,是个人物。”
李禹恒听着,头皮发麻,脑子里仿佛被数千颗原子弹轰炸过,不敢相信听到的这句话。萧陌?他知道啊。这是彦瑞皇朝开国皇帝,定下皇朝国号魏,被后代皇帝追封为魏圣武帝的传说人物,是他最上面的老板,虽然早已仙逝,可是来人居然说“这小子”?
天哪,如果他不是在口糊糊,这个陌生强者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或者说他有撼动彦瑞皇朝根基的实力。李禹恒佯装镇定,想套出更多信息,面带敬意地问道:“后人不敢言及先祖,对先生所提固有不知。敢问先生是与先祖有旧?”
这话问的就很有讲究,他不能直咧咧地问“您是不是跟我们老祖宗有仇”,这样就是缺心眼了,反着询问“您是不是跟老朋友好久没见了,来找他后人聊天的呢”。这样拿话堵着,一般脸皮薄的墟行者就不会直接撕破脸。
齐老是什么人物,不说与天地同寿,也是差不多水平的强者。李禹恒这样的后辈,三千大界他见得没有一片,也有一沓了。随眼一瞥,连李禹恒心中想的什么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快,所以主宰世下皆凡人,仙人懒得跟凡人较真,有这工夫享受生活祂不香吗?
齐老直接戳破李禹恒无聊的伪装,坦诚道:“吾道号见喜,自十万大山而来,此行只愿为我那穷苦的徒儿讨一个说法。”
闻言,李禹恒心中瞬间前后通透。
自十万大山而出的人族鸿蒙世强者,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十四年前天显异象,坠落东域森林,后莫名现身的神秘师徒二人。朝廷内多对这二人报以警惕,甚至派出了直接向皇帝述职,受皇帝直接管辖的“天问”组织下属情报势力“锦绣卫”暗中监视,却不敢接近分毫,怕的就是引起二人的不适,恶化了关系。
心思聪慧的李禹恒得知了齐老的诉求,没什么拖延,翻手取出一方黄金璀璨的大印,四方的底座上一座巍峨的金塑城池栩栩如生,俨然是缩小的镇元关模样。李禹恒召唤御守大印神灵,呼唤道:“请虚天境降临。”
大印熠熠发光,霎时间一面古朴的八卦铜镜出现在上空,竟然与城池入门处悬挂铜镜一般无二。齐老感兴趣的看了几眼,看得铜镜微微颤抖了几下,一道凝实的嘟胖小人出现在镜子上,神色慌张向齐老请罪。
齐老是什么人物,几眼就看穿了八卦铜镜的根底,笑道:“积攒了近十个宇宙纪,彦瑞皇朝倒是整出了一件不错的主宰器。可惜这件是分身,不能得见全容,器灵,你唤何名?”
嘟胖小人面带欢喜,翻滚着身体神念传音道:“仙人在上,小灵是虚天镜的十九器分身之一,唤小八。”李禹恒心中惊奇,境界高深的强者不少见,但如此多闻强识的却是极少,不过是见面的呼吸间就看透了虚天镜的根底,连器灵都不敢端架子,这证明什么?
齐老不是什么不知名的闲野散修,而是出身大族获得完整传承的墟行者。
这是更为恐怖的一个信息,俗话说得好,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又会武术的流氓谁不害怕,当然齐老是不是流氓还待另说,可万一是呢?
李禹恒丰富的内心世界着实让齐老都多注意了一分,实在是一个呆憨的聪明人,他不讨厌就是了。绕过李禹恒直接用起了虚天镜找寻龙冉的身影,片刻后点头道:“神武公府,沈鸺?老朽知道了,看来还是有人不死心,想要捋虎须啊。”
话毕没有招呼,身影自原地消失不见。
李禹恒连看向虚天镜,却发现虚天镜灵亦是一脸震惊,就知道齐老所用道法不是他们能看懂的了。化作一道虹光往书房奔去,他怕晚了万事皆休矣。
神武公,是彦瑞皇朝世袭罔替的开国功臣封号之一,此任神武公,姓李,李禹恒的李。
他神色匆忙,生怕来不及通知到将要被问责的神武公府,他可没忘记齐老所说,要为徒儿讨一个公道。怎么讨?高高在上的执剑人会在意蝼蚁的抗议吗,或者说是挑衅?
希望大哥不要自误,若不可为,壮士断腕亦是万全之策。
九月.大荒
龙冉叼着一根野草,感受苦涩在嘴里渲染开的味道,不禁失神,飞行灵兽耗废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中间停落过数次,但都是补充完毕就立马启程的,不曾耽误时间,哪怕如此,现在二人仍然在一片荒野的大荒,未曾见到一座归属于人族的城池,大荒实在是大之极啊。
“龙冉,我们到了,魏都琅琊!”
樊戥兴奋的声音从船头传来,龙冉激动之下连草茎掉落都没注意到,像风一样赶到了船头,只见无际遥远的地平线上,隆起了一片巨大的雄伟城池,皇气浩荡,威震四野,如一条卧龙匍匐在大地上,威严的双眼俯瞰这片大陆,尽属于祂的土地。
魏都琅琊!
龙冉的心脏不争气地加快跳动了,无数故事的交汇处,人族盛世的皇都,这里是他走出十万大山后的第一站,亦是往后数年将要进修之处。
像是期待住处的浪子,龙冉期待与魏都琅琊的相逢。历险纵使可以遇见有趣的人与事,可以见略广大天地,但对于新出门的稚子来说,一大段漫长的枯燥行程是很消磨积极性的,偶尔能遇见并在人来人往之地歇脚修养,那是比神仙还美的享受。
看见了魏都琅琊的边际,想要到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熬,不过已经有了期盼,相逢时刻还会来得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