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公府.潇湘庭.升月居
“砰!”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栖息枝桠的灵禽惊飞,紧闭的房门震颤了几下,“你要是不听话非要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随着一声男人的怒吼,此处又落回了安宁。
彭希钰与陆六到达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彭希钰眼中略过一抹不爽,快步走上前一脚踹开房门,粉蓝色基调的闺房装饰得华贵优雅,各式红木摆件,古物书画,连同地上铺设的厚毯都是珍贵的先天领主皮毛,整个房间布置得很是温馨。
然而珍贵的地毯上此时四散着古物花瓶的残骸,迎面大门的桌子上一片狼藉,由一整块和田玉雕琢的屏风后,传来阵阵低声抽泣。陆六方才见证了一场吵乱,知情地守在门外没有进去,彭希钰眉毛紧蹙,事情比她想得还要严重,差点动手了吗?
精致的梳妆台旁,坐着一位身披绿纱的美貌少女,柳叶弯眉,杏红薄唇,眸亮齿白,只是那位美貌的少女正愁怨得直勾勾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久久失神以致没有发现已经进来的彭希钰,她眼带心疼地看着苦怨的少女,浅浅道:“灵儿……”
“女祥,”李萧沐灵眼底藏着倔强,似乎有一株疯狂的小草,不肯在黑暗中枯萎,她对视彭希钰,亲切地叫着她的字,说出了从小到大的第一句请求,“帮我。”
数刻钟后,两匹青棕色的骏马踏着高空奔腾离去,远离了这座让人窒息的囚笼,像放生的金丝雀一样急切地逃逸,呼吸外界的空气。
寂天山脉,李安谭正站在祖祠中上完一炷香,走出门去看向远方,那里是他女儿的闺阁方向,一旁躺在摇椅上的大长老像颐养天年的年老猴子,尊贵的白袍也没有遮住他瘦骨嶙峋的身子,晒着太阳似乎想借此延缓身体热量的散失。
大长老假寐着双眼,突然问道:“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李安谭面无表情凝望着远方,许久后才收敛心神,回应大长老道:“不远了,我已经能看到,那里的风景了。”
话如石子投入大河,没有惊起波涛。两人保持许久的沉默,像是无言,又像是疲倦了。
“灵儿是个好孩子,她不应该为神武公府的糟乱事负责。”
“她没有选择,出生在这里,就有她抹不去的责任。”
“还在怨恨她吗,消失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前段时间锦绣卫传来秘讯,她和‘九念化神’普念曾在黑蛊岭出现过。”
“灵儿就这么走了,你不派人跟着吗?”
“不必了,彭家的那个小女娃也在,想必彭破敌那个老东西会派人暗中保护的。”
“嗯……那就好,我没什么日子好活了,陛下这些年愈发忌惮神武公府,还有镇国公府、天策上军、武安府……等我一死想必就会有雷霆动作了,你如果在那之前没有突破,我们就要提前动用底蕴了,神武公府会迎来没落的危机。”
“我会带着神武公府走上前所未有的巅峰,不然您也不会选我做家主。”
“呵呵呵,未来还没有浮出水面,到底谁是棋子,谁是下棋人,还未可知。”
魏都琅琊.九龙丘原.大魏皇城.群芳庭
行走在百花齐放的庭院中,安慰身边刚刚被放出来的萧文姬,小姑娘跪了半个晌午,膝盖都跪红了,现在正生着闷气呢。两人身后,王勇无声的落后两个身子,安静的跟随着,手上端着汤羹,便于皓箐公主何时渴乏了就及时取允。
日色渐弱,不再如晌午时那般毒辣,阳媚的日光照在庭院中的百花上,更添一份美艳。“龙冉哥哥,稷陵学府是什么样的啊,可惜父皇不让我出去,真想亲自去看一看啊。”小女孩眼中满是璀璨的期待,又流转着几欲流淌出来的悲伤,让龙冉心中疼惜。
他组织语言,缓缓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经过半天的相处,两人俨然已经成为不错的朋友了,虽说没有到可以谈心事的程度,但是也不会像提防陌生人一样充满不信任。
“那是一处梦中的学府,凡天下有志人族,皆可赴往,群山叠嶂,如仙境临凡……”涓涓的话语被温柔地讲述出来,小女孩很快就沉浸在龙冉刻意营造的语境中,安静下来的她看起来少了些悲伤,身后的王勇眼含温柔,不由对龙冉印象更好了一分。
晚风吹拂庭院,绕过百花丛吹到人身上稍感凉意,王勇拿着一件披风给坐在凉亭中的萧文姬披上,没有声息地退到阴暗处将自己隐蔽起来。回想白天的趣事,萧文姬嘴角始终挂着笑意,她发现刚刚与那位有趣的小哥哥分离,就开始思念他了。
外面的故事,皇宫的宫闱之外,是多少的精彩?这些从龙冉一下午的讲述中可见一斑,只是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如龙冉那般逍遥的。想及此,萧文姬眼神浮上落寞,将头慢慢垂了下去,纵是百花的香味,也只是飘过鼻间,然后随风散去,不归自己。
身后传来了温暖的触感,一个宽阔的怀抱把自己抱了起来。萧文姬仿佛知道来人是谁,自然地将头靠在上面,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蜷缩在父皇怀中,就像是小时候依赖他那样。她天赋卓绝,开智亦早,早慧的她知道父皇的无奈,这份对命运的控诉,不该让父皇来痛苦。
可是萧文姬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她如此懂事,万事依着魏昌帝的要求,以大魏公主的标准要求自己,萧苷才一直感觉亏欠她,哪怕是将世间的宝物都分允了她,将明珠皓月堆满月华宫,都填不满他心中的愧疚,也弥补不了她的渴望。
“夜深了,回宫吧,孤的明珠要是着凉了,那就不好了。”魏昌帝威严的脸少见地带上了一抹温情,萧文姬声若蚊蚋地哼了一声嗯,他就这样抱着她,一路平稳地送回了月华宫,走到寝宫前才发现自己的明珠已经酣然入睡了,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
想必她一定在做着美梦吧,只是这太过残酷了。魏昌帝心中叹息,温柔地拂去萧文姬眼角的泪珠,用灵力将她舒适地放回闺床,嘱咐女官小心照顾,便转身离去。转身,他就不再是一个对女儿亏欠的父亲了,而是这彦瑞皇朝万人之上的皇帝。
“将今日龙冉的一言一行都阐述于孤。”“喏……”
与此同时,宫闱深处一间占地辽阔的寝宫,装饰得富丽堂皇,雍华气十足,一位倾国倾城的女人头戴凤钗,浑身珠光宝气,打扮得十分尊贵,她正横躺在黄花梨卧榻上,一位皱纹满面的老嬷嬷手法娴熟地为她捏着脚。
“叶嬷嬷,皇上今晚又是掌灯碧霄宫,彻夜批阅奏折吗?”
“回阮贵嫔,皇上摆驾去了永宁宫,今夜怕是就在皇后娘娘寝宫安歇了。”
“哼,皇上已经接连数日夜宿碧霄宫了,旦有歇息也常去永宁宫,我这绛云殿看来是冷落久了,不招人待见了。”
“娘娘,宫中有人传话,您哥哥许久未见过您了,甚是想念……”
“哦,阮元瑜?他不在稷陵学府好好的修行,想起深宫里的我来了。”
“娘娘的意思是?”
“告诉我那便宜老哥,为公事恕我不见,宫中最近风气不明,我自身难保,若是私事,便等到下月中旬,月圆之夜。”
“喏。”
魏都琅琊.西门.折双笳.宣渚门.升霞山脉.石中城
内院院坊.九州三十六郡神国.端极之海.沙钟链岛.山鬼院昆仑山
“唳——!”
龙冉在山林间快速的跳跃赶着路程,惊起了沿途安憩的禽鸟,几只孤鹤振着高洁的羽翼飞向星辰寥寥的将夜,似要飞入这夜中。昆仑山何止是大,若是山川地脉,便是世间大之极,若不是,又以何称谓?只叹齐天圣人的功参造化,鬼斧神工。
荡过千米长的粗大铁链,龙冉已经能看见玉珠峰影影绰绰的形状了。夜色降临,山间也蒙上了薄雾,铁链上开始沁起了小雾珠,凉意从四面八方传到身上。龙冉抬头遥望,该回家了,那里还没有炊烟的气息,但是那里有家人在等待,所以那里是家。
“啾唳——!”一声充满欢愉的叫声自高天传来,龙冉面带喜色,快步奔走迎上了前来迎接他的小蓝,以及“多谢荀师兄施以援手,龙冉牢记此情,定有报答。”龙冉向一看就等候许久的荀才种恭敬的行礼,此事之后,他才彻底改变了对荀才种的看法,这位师兄很真性情。
荀才种摸着光洁的圆头,没有回谢就化作幻影离去。
龙冉轻吐胸中一口气,道门境吗,终有一日,我也会企及此境,谈笑大陆英豪天骄。
山鬼院昆仑山.谪仙峰
一头单脚仙鹤在月下站立,漫天星光倾泻,尽数被吸入体内。忽然祂睁开双眼,看向远方,一位红发劲装的少女骑着青棕色骏马,披着星光而来。她启唇开口言道:“鹤儿,报知你家主人,就说我前来拜访。”
仙鹤身泛白光,化作一名娇小的白衣童女,她脆生生地赤脚站在空中,点头应道:“尊客请稍等,我这就去告知。”说罢化作一束疾光向山上飞去,彭希钰勒马等候。
“女祥,你怎么来了?”堇秋惊喜的声音不久后传来,彭希钰展露笑容,下了骏马上前与堇秋拥抱,戏言道:“表姐你修行繁重不便前来看我,所以只能是我来看你了。”
“彭伯父同意你入学稷陵学府了,他怎么突然开窍了?”堇秋仍然惊喜难消,不可置信地问道。
彭希钰瘪嘴,想到那个暴躁的老头,一阵头疼叹息道:“别说了,要不是为了替灵儿逃罪,我才不会来这里受罪呢,话说前段时日你们这里有人敲响了纪元钟声,是哪位人杰?”
堇秋携起她的手向自己洞府走去,听到这里噗嗤一笑,道:“那位可是个有趣的人,以后大把的机会见他,灵儿是怎么回事,她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跟你说啊,事情是这样的……”
山鬼院昆仑山.落凤峰
“小吉,你在哪里?小吉……”辜红儿赤着小脚,面色恍惚地像游魂一般在漫天星光下游弋,嘴中喃喃着不知谁的名字。在远处高耸参天的大树顶上,被三个小女孩捡回来的小男孩坐在最高的枝桠上,笑吟吟地看着辜红儿的举止,眼中尽是戏谑和冷漠之意。
周苋盘坐在洞府石床上修行,她的腰间戴着小吉今天送的香囊,据说这就是那股香味的根源。周苋喜欢得紧,被小吉送了后就贴身戴着,只是今晚的修行很不顺利,接连许久都无法入定,在运行功法时又数次产生杂念,很是让人烦扰。
香囊很是朴素,自纤草香囊中传出一股妖异的香味,渐渐钻入了周苋的鼻间,不知不觉她进入了梦境,而在梦境她经历了漫长不可名的恐怖,她想逃逸却无能为力。
小吉坐在枝桠上,仰头看着星空,硕大的眼睛却毫无神采,空洞的眼睛根本不像是一个鲜活的生灵。他转头看向北方,眼中似有向往,喃喃道:“父亲,小吉来找你了,小吉马上就要找到你了,为什么要抛下小吉,这些坏人都不让小吉见你,都是坏人……”
“都去死吧……”
清脆的童声像夜晚沙沙的树声,在高天传荡,然后消寂在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