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郡安阳城北,一处不起眼的阳春小院里,大树底下,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正在与另一名中年男子对弈,在棋盘上杀的有来有回,那老者虽说五十多岁了,保养得当,依旧是黑发如墨,不见一丝老态。
这时那名中年男子忽然把黑棋一掷,笑道:“雷长老不愧是棋道高手,在下佩服,我认输。”
男子口中雷长老便是主持陈地境内陈国复兴会的一号人物,故陈国累世公卿雷家家主雷孝铭,与他对弈的中年男子便是主持鲁地复兴会的一号人物向蓝,向蓝乃是故鲁国将门世家之后,在鲁国遗老遗少中颇有些威信。
雷孝铭闻言稍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说道:“多日不见,向兄棋力见长阿,老夫佩服,今日向兄寻我来此地不仅仅只是为了下棋消遣吧?”
向蓝笑了笑,说道:“自然并非消遣下棋,我向某今日要为雷长老引荐一位高人。”
雷孝铭奇道:“哦?何方高人,老夫倒要见识一番。”
向蓝笑道:“他马上就到了。”
向蓝话音未落,一名头戴斗笠江湖游侠打扮的老者入得小院,一直跟随在雷长老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姬钊对此人何时出现的却毫无察觉,他心中一惊,看来此人搞不好是老怪级修士。
来人取下斗笠摘下围巾,只见其人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看起来只是普通老者。
雷孝铭观其面相,眼神藏而不露,气势非凡,一定是身俱异能的高手。
雷孝铭不敢怠慢,上前拱手行礼道:“这位前辈是?”
老者语气淡然道:“老朽姜义,如今无门无派,江湖散修而已,见过雷长老。”
雷孝铭道:“哦?姜前辈,晚辈雷孝铭,当今漳潭雷氏家主,见过前辈。”
雷孝铭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听其名似乎有所耳闻,确不敢确认眼前之人。
这时跟在雷孝铭身边的姬钊眼神微变,语气犹疑道:“姜前辈,您老可是凌轩宗的姜长老?可是…晚辈听闻您老人家二十多年前不是已经……”
姜义看向姬钊,淡然一笑道:“看来小友过去曾经见过老朽?”
姬钊恭敬行礼道:“前辈不瞒您说,晚辈过去拜访凌轩宗好友时,偶然见过您老人家一面。”
姜义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老朽陨落这么多年来,居然还有人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难能可贵。”
姜义见在场众人满脸疑惑,解释道:“二十八年前,鲁国灭国,可惜可叹,老朽空有数百年修为却也无力回天,天下大势如此,非人力所能拒,姜某索性就对外宣布闭生死关,从此暗中脱离凌轩宗,做了一个逍遥散修,如此而已,修士界很多人都以为老朽已经闭关失败,陨落了,若非心中还有执念,我不会来此面见诸位。”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雷孝铭见向蓝引荐此人,定是有所图谋,说道:“前辈来此可要与我等共谋大事?”
姜义颔首道:“嗯,正是如此,此事乃是向长老精心谋划,雷长老可愿与我等共商大计?”
雷孝铭闻言,心中一跳,能把四相归一境老怪请出山,向蓝这小子绝对所图甚大,既然来都来了,所幸听一听他要干什么惊天大事。
向蓝一伸手指向屋内,对二人说道:“姜前辈,雷长老,俩位里面请,我会仔细向二位讲解前因后果。”
三人围着地图等向蓝讲解完毕后,雷孝铭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雷孝铭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什么?居然要刺杀皇帝?这……你们…你们可真敢想啊!”
雷孝铭稍微消化了一些讯息,提出疑问道:“这个计划虽然周密,可皇帝身边有百狩那帮鹰犬护卫左右,此次出巡,百狩三侯中的其中两人肯定随驾左右,随行大军至少十余舒,想要一击即中怕是难如登天。”
向蓝似乎胸有成竹,说道:“雷长老我知道你有所顾虑,今日我寻你来此密会,正是想借助贵会之力,我听说,当年在修士界挑战各大宗派无敌手的魔剑谢仟前辈就曾投入陈国复兴会,我方除了姜前辈,还花费重金请动了东羿族剑圣乌兰朱蚩前来祝阵,三位四相归一境老前辈一同出手,此次必让小皇帝有死无生,倘若晋廷小皇帝在东巡途中驾崩,这对晋廷来说无疑是一场惊天大变,到时候朝廷无主,天下震动,正是我等起事复国的好机会。”
雷孝铭想了半天,迟疑道:“晋军强悍,即便我等刺杀成功,乘机起事,恐怕也是难以撼动朝廷,反倒是平白误了许多人的性命,何苦来哉,上个月东郡民变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才起事十多天,就被晋军弹压了,难啊!”
向蓝神秘一笑,说道:“雷大哥有所不知,前几个月东郡民变就是我暗中策划,意在试探晋人虚实。”
雷孝铭面色微变,指着向蓝怒道:“原来是你?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东郡就生出了事端,你要去试探晋廷虚实你就拿你们鲁人的性命去试,何苦为难我陈地百姓,哼!”
向蓝知道要与雷孝铭合作,赶忙安抚道:“唉,我的好大哥啊,我也是没办法,如果我鲁国故地的郡县莫名其妙生出事端,那皇帝出巡就很有可能改变既定路线不在经过我预先设计好的伏击地点,我之所以发动东郡叛乱正是意在提醒朝廷,皇帝是时候该巡游天下了,也好给晋廷上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向蓝见雷孝铭依旧一副不忿之色,劝谏道:“雷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必要的牺牲也不可避免,只要有朝一日能够赶走晋人成功复国,我等才能彪炳史册,万古流芳。”
向蓝继续劝说道:“数月前东郡那一场民变我算是看明白了,自三世昭武帝统一天下后,实际上晋廷对我关东旧地的掌控力很有限,当年天下无敌的晋军如满天星一般散落于诸郡县驻守,而且还只能驻守重要名城关隘,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形成合力镇压叛乱,如今终于等到武帝驾崩,晋廷新主登基,主少国疑,权相掌政,正是我等起事的好机会,新主无嗣,只要小皇帝一死,晋廷上层必然因为皇位之争陷入内乱,等关中的朝廷选出新君来,我等也许早就复国成功了,请雷长老三思……”
向蓝好一顿反复安抚劝说,雷孝铭才面色和缓,神色间也颇有些意动。
这时站在一边的姜义,悠然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要过多在意一地百姓的荣辱,我等当以天下苍生为念,诛杀暴君,推翻晋廷,废除苛政,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到那时天下为公,何愁百姓过不上一个好日子?”
雷孝铭闻之神情激动,恭恭敬敬的向姜义执弟子礼行礼道:“前辈金玉良言,振聋发聩,晚辈受教了。”
向蓝见此赶紧增加砝码,他走到房间左边的土台子上,一把扯开了覆盖其上的幕布,只见这土台子向然是一副简易的地形沙盘。
向蓝指着沙盘,解释道:“诸位请看,此处为沙岭北坡,沙岭正东驰道正是皇帝东巡的必经路线,山坳驰道地形狭窄,大军团不易展开,山坳地形我亲自反复勘察了无数遍,只有这里是最适合伏击的地点,而且这里离舒城只有两日路程,即便是舒城守军收到消息来援救,至少也得急行军五个时辰,如今又是深秋季,沙岭山上都是落叶,我早就派人挖好了隐蔽工事,晋军斥候很难察觉到异常,只要天子仪仗通过这里,我军立即发动伏击将大军截为数段,晋军训练有素,我军人少,最多只能勉强支撑半个时辰,剩下就看三位前辈们了。”
雷孝铭听的连连点头,可以说向蓝之言有理有据,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他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雷孝铭多少是懂一些兵法的,他仔细看着沙盘心中推演了一番,说道:“此策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到时候三位前辈谁去主攻刺杀皇帝?”
姜义傲然道:“自然是老夫主攻。”
雷孝铭闻言,动容道:“前辈,此等打法完全就是不顾一切,此乃决死之计,就算我们把大军截断不能首尾兼顾,那小皇帝身边的护卫,军队,少说也得有两三万人,前辈您要到陷入大军合围,即便刺杀成功,您老人家恐怕也在劫难逃?”
姜义淡然一笑道:“无妨,老夫从来就没打算回来过,老夫出生凌轩宗,若非早年顾及牵扯到宗门,早就打算这么干了,如今老朽修道数百年,飞升无望,寿元将尽,说实话,早就活够了,身后之事也早就交代好了,此刻心中已在无遗憾,唯有求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老朽身死之后,天下之事,诸位当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此言一出,雷孝铭与向蓝二人心中大为震动。
雷孝铭眼含泪水,躬身大礼参拜道:“先生大义,我等自愧不如,我发誓,雷某决不负先生所托,只要事成,我等立即串联天下英雄共同举事,破家散业,共赴国难。”
雷孝铭也是心中激动不已,几乎又要当场哭出来,人家连命都不要了,你还犹豫个啥?
姜义哈哈大笑道:“好!好!老朽到时候就在天上看着尔等恢复江山社稷。”
姜义转身向向蓝抱拳一礼道:“想我鲁国先主炤(zhao)公受封鲁侯至今已传国一千多年了,从今往后炤公千年基业就尽数托付与向长老了。”
向蓝也是眼含热泪向姜义还礼,说道:“姜先生您老人家放心,我向某即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绝不负先生今日所托。”
雷孝铭对二人拱手道:“既然我等已经结盟,何不歃血为盟,把酒言欢?”
姜义闻言,大笑道:“好,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