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转身吩咐他身后的同来一众宫仆要仔细认真清点朝廷要收缴的物品,便随公子晟去了内院客舍。
客舍内,穆晟吩咐仆役上了真正的吃食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此时客舍内只剩下穆晟与杨六二人。
穆晟伸手道:“杨公公请。”
杨六笑呵呵道:“公子您先请。”
二人落座后,穆晟直接开门见山道:“杨公公,我从岭南回京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前些日子,还特意去御前敬孝,陛下他老人家对我依旧如故,我实在想不明白,最近几日为何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杨六眼珠一转,又貌似不经意的瞅了一眼怀中食盒,还是打算据实以告,说道:
“晟公子,实不相瞒,虽然小人在太极宫中当差,但并无福气能在御前伺候,常在御前伺候的,还是内廷吕总管,奴才其实对陛下的日常生活所知甚少,还望公子见谅。”
穆晟闻言,稍微有些失望,看来这个杨六在宫里地位太低了,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核心消息。
岂料,杨六神秘一笑道:“晟公子,虽然小人无福在御前当差,可是那天廷议,小人正巧在宣政院当差,如果公子想知道详情,小人这就向公子细细道来。”
穆晟闻言,精神一震,说道:“杨公公请讲。”
杨六便将那天廷议内容,谁说了什么话,等等事无巨细的说与穆晟知道。
穆晟听罢,心中暗惊,他听明白了,不是皇帝对他有意见,而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他,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暗中搞他?东宫?安国君?
等杨六讲述完毕,穆晟心中一动,虽然杨六在太极宫里地位低下,至少还是能掌握到一些基础信息的,莫不如稍加拉拢,也许今后也能用得着。
闲聊半晌后,杨六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告辞,穆晟自然起身送别,临行之际穆晟又差人取来一个食盒送给了杨六。
杨六上手一掂重量,心领神会,笑的更开心了,连连客气道:“公子,您这是何意?”
穆晟笑道:“杨公公,小小心意,小小心意,交个朋友而已。”
杨六当然听懂了公子晟的言外之意,眼下这份厚礼他要是收下了,那今后就得替公子晟办事了,他想了想,自己本来在宫里的地位就不高,也不可能知道重要核心消息,就算说出去,也无关紧要,无非就是宫里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寻常事而已,自己得了钱,向上面孝敬一番,说不定还能往上爬一爬,得一份内廷的肥差。
想到这里,杨六笑呵呵道:“承蒙厚爱,晟公子您真是客气了,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
见杨六收钱,双方各取所需,自是皆大欢喜。
二人出得客舍去往外院,杨六见手下已经将朝廷要收缴的所有礼器、玉器清点完毕,便转身向公子晟告辞道:
“晟公子,奴才这就告退,回宫复旨了。”
穆晟道:“有劳杨公公,恕不远送。”
直到杨六等人走远,穆晟一个人还在院子里发呆,他心中自嘲道,眼下自己就真的是孑然一身,只是一个普通皇子了,今后还要闭门思过,哎!此时他真是切身感受到了朝堂争斗的残酷性,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虚报战功这种事情古以有之,事情可大可小,但是花钱与长生大帝媾和脱身的事情到底是谁捅出去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坑他?
陆盛?不可能是他,他堂堂四郡主将,万户侯,聿城一战本就是他指挥的,虚报战功也是他的主意,也有可能是太极宫方面的主意,把事情捅出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搞不好还会背一个处分。
难道是门客冯韦?观其人品,也不像是这样的人,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当时陆盛派去山傀谈判的使者,卫禧,难道是他捅出去的?
穆晟想了半天,他想到了东宫,他很明白自己就是皇帝扶起来用来压制东宫的棋子,此次南征山傀也是为了夯实自己的基础,混军功,刷资历的,不然他很难在朝堂上立得住,只是谁也没想到,他意外被俘了。
现在最不愿意看到他成长起来的,肯定是东宫方面,穆晟心中判断,这一切事件的背后,肯定离不开东宫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图穷匕显了。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的来到了吴榭小院,想问一问他的看法。
穆晟推门而入,见吴榭还是老样子,在琢磨他的棋盘。
穆晟就坐后,将刚才太极宫的旨意递给了吴榭,问道:“吴先生,您怎么看?我总觉得此事与东宫脱不开关系,陛下重责与我,如今我该何去何从?”
吴榭闻言,心中一动,想起当初与赵刍在酒肆中的谈话,他心里很清楚,东宫方面顶多就是推波助澜,并非幕后主使者。
吴榭明知是谁在出招,他还是没有说破一切,他知道现在时机未到,还不能对公子晟和盘说出真像。
吴榭只好违心道:“公子,据我推断,此事很大可能就是东宫所为,陛下派公子南下的目的,其实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东宫方面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自从公子您封君的那一刻起,东宫就已经视公子为眼中钉了,我建议公子您莫不如以退为进?”
穆晟闻言,恍然道:“以退为进?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彻底从目前的局势中退出来?那父皇他会答应吗?”
吴榭道:“陛下已经册封了公子修为安国君,公子修一定不甘心,他肯定会与太子争位,即便没了公子您,陛下还有安国君这个棋子,利用公子修压制东宫足够了。”
“再者,陛下并没有剥夺您的宗室身份贬为庶人,今后还是会给公子表现机会的,以退为进,就要看公子今后的路想怎么走了?如果公子还想争位,莫不如利用此机会,暂时蛰伏下来,坐山观虎斗,坐看公子修与东宫争斗,到时候,您在寻机入场。”
“以退为进?”
吴榭继续劝说道:“公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者,陛下万一修道有成,不仅仅是太子上不了位,公子修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了,陛下子嗣中,唯有公子赭与您是修士,公子赭早就出局了,也许陛下百年以后,也只有公子您可以顺利继位,时间始终站在我们这一边。”
穆晟闻言失笑道:“吴先生,即便是太子等不到,还有皇太孙呢,我毕竟不是嫡出长子,怎么着大位也轮不到我阿?”
吴榭微微一笑道:“当今太子殿下人品端正,为人贤德,毋庸置疑,但皇太孙可未必是贤德之辈,只要公子表现的够好,在建功业,那竖子何德何能,能争的过您这位皇叔呢?”
穆晟思来想去,对吴榭以退为进的提议还是很认可的,说道:“吴先生,这样也好,还是您看的明白,我借此机会脱身在外,坐山观虎斗,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说罢,穆晟与吴榭相视一笑……
吴榭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太子殿下最大的孩子才十三岁,等他成年明白事了,自己早就在朝廷里能立的住了,皇帝虽然妄图修道成仙,但脑子并不糊涂,到时候该位传给谁,可就不好说了,自己寿命悠长的优势就可以抵消掉自己身份排位上的极大劣势,所谓剩者为王。
其实能不能争上储君之位,穆晟心里已经毫不在意了,也许眼下的局势可能是自己脱离权力漩涡的好机会,反正在怎么论资排辈,自己做太子的可能性都非常小,那自己又何必搅在其中趟浑水呢?搞不好最后可能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没意思的很。
何况南疆山傀还有自己的一片基业在,老话说的好,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到时候去山傀继续披着长生大帝的虎皮当自己的土皇帝,岂不是逍遥又自在?
穆晟刚回内院,一名侍女上前见礼道:“启禀君上,主母、曾夫人、木夫人都等在大堂求见君上。”
动静这么大,显然府邸中的妻妾们也都知道出事了,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得赶紧去好好安慰一番众女,不要让她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