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你怎么了?”
看着朱威的神情,马文晟倒是惊奇的很,因为他从来没在朱威脸上看到这些东西,有兴奋,有坚决,又有一些迷茫。
只不过朱威并不理他,闹了个无趣的马文晟喃喃道:“《天工开物》?是个什么样的书呢?”
此时那些少年口中脾气不好的先生也过来了,只不过这先生在朱威等人面前,可不像少年口中说的那样脾气不好,而是陪着笑脸,轻声细语的:“几位贵人,可否是对玻璃房有兴趣?若是有兴趣,可以进去看一看吧无妨的。”
能来宁夏的教书先生,要不然是那种仕途无望又耿直的人,要不然就是这种已经被社会的毒打磨平了棱角的人。
好在这先生是后者,要不然又要有些乱子了。
朱威还是不说话,马文晟却是有兴趣的:“敢问这位先生大名。”
“先生二字实不敢当,学生杨利,河南府人,如今只是一个秀才而已。”
马文晟笑道:“年岁有先后,但是学无先后,你如今教授这么多学生,自然可以当得起一句先生的。”
这话说的让杨利红光满面的,在河南府,他这种家道中落的秀才,没有八百也有二百了,实在是不值钱的很,一月一两银子给人教书,人家都不要的。
而来到宁夏,一月俸禄加上其他福利,十两银子也是有的,生活好了之后,对于他这种受尽白眼的人来说,得到别人的尊敬就是最要紧的事情了。
马文晟这种人精,眼光毒辣的很,一眼就能猜的差不多,说话之间自然也是用了一些心思的。
只不过马文晟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此人的身份,一个秀才而已,说实在的,在大明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人物,若是接人待物都是上等的人才,也不会来宁夏,而来宁夏的,自然也都是一些不是那么圆滑的人。
杨利脸涨得通红是因为兴奋,可也是因为兴奋,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文晟苦笑:“这位先生,不是说可以让老夫看看这玻璃房吗?还请带路。”
“哎…好,老先生这边走。”
杨利带着马文晟从前面绕到了东边,边走边介绍着:“因为咱们宁夏秋冬风大,还大都是西北风,所以将门设在东边,这样进出就不会散去太多热量。”
入门之后,温度陡然高了不少,马文晟连连惊奇:“果然管用。”
“确实管用,只不过玻璃太脆了,就这个玻璃房建成到现在,不过小一年时间,因为大风或者其他因素破损都已经有三次了,好在玻璃便宜,要不然这东西肯定做不成的。”
提起价格,马文晟又来了兴趣:“哦?玻璃便宜吗?据老夫所知,现在的玻璃一尺之内是八十文,三尺之内是三百文,一丈之内是八百文,可不是一般人掏的起的啊。”
杨利听了之后摇头:“这是外面的价格,咱们宁夏的价格很低很低,一尺之内只需要一文,三尺之内是五文,一丈之内是十五文,比如这玻璃房,占地半亩,所用玻璃都是三尺左右的,一共用了六百五十余块,也就是三千二百五十文,现在银价跌了,若是换成银子的话,也不过三两而已,谁都掏的起这钱,加上安装工费,四两银子顶天了。”
说到一半的时候,马文晟嘴巴都张得老大了,人家杨利说完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明朝的土地计量与现代差不多,现代是666.66平方米,而明代是667平方米,半亩,换算成平方米也就是三百三十多平方米,三尺为一米,三尺见方就是一平方米了,加上四面墙之后,差不多就是六百多平方米,六百五十块,真的是足够了。
马文晟惊奇的不是数量,而是价钱。
四两银子就能弄这么一个玻璃房,三两银子就能买到六百多块玻璃,这是开玩笑的吗?
若是用外面的价钱来看,三百文三尺,六百五十块可就是文了,若是银价没有下跌,光是玻璃钱就要一百九十五两,加上人工没有二百两下不来的。
二百两能买什么东西?能买一家五口人十年的口粮,也是一家五口人十年的收入了,这东西要是推广的话,谁弄的起?
而在宁夏呢?
百姓收入高,从定边县到平原城,马文晟看的真切,一个普通老农光是种地卖粮食,一年也能有二十两左右的收入,加上平常做些散活,一年二十五两是有的,除去开销之后,搭建这么一个玻璃房,完全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马文晟自然知道玻璃就是朱威发明的,宁夏作为朱威的基本盘,肯定会便宜很多,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便宜。
这么便宜的原因,马文晟只能想到两个。
第一是因为朱威暗中做了补贴,这点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朱威所有的福利都是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的,不会暗中做这种事而不说出口。
第二就更简单了,那就是玻璃的造价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这应该就是主要原因所在了。
而在宁夏这么便宜的玻璃,在外面却是贵的不得了,那朱承与徐厉良他们,要赚多少钱啊?赚了那么多钱,却又死死握住钱袋子不掏一分一厘,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太过于悲哀了。
“老先生…老先生…”
在杨利不断扩大的声音里,马文晟终于清醒了,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似只有在宁夏,一切东西都会这么简单,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各司其职,一切欣欣向荣,外界那些只有贵人能够享受到的东西,在宁夏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
这不就是马文晟追求的吗?
现在有机会亲身参与这项伟大的事业中,他是放下一切来做?还是优柔寡断的放弃?
今日之前,这两个方案在他心中维持着绝妙的平衡,而今日之后,天平倾斜了,完全倾斜到朱威一方了。
马文晟叹了一口气:“宁夏,是好地方啊。”
杨利也是一脸笑意:“是啊,这是真正的好地方啊,学生在河南,虽有秀才功名,却连衙门中的小吏文书都做不得,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混混,反而带上了乌纱,因为不通人情世故,教书也是没人要的,家中薄产这些年也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原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到了宁夏学生才发现,日子有盼头,在宁夏这一年多中,学生觉得哪怕学生也是大字不识,也肯定能活下去,更能活的很好,就是书中所说的圣人治世也不过如此吧?”
“在宁夏,你对何事感触最深?”
杨利笑的更灿烂了:“关系,人情。”
“怎么讲?”
“在这里办事,不需要托人关系,也不需要人情世故,该是你得的,你不要都不行,不该你得的,你费尽心机也是枉然,学生在这里就是教书育人,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去担心,不用担心没有关系,不用担心没有人情。”
马文晟点头:“这是宁夏政通人和的基础所在…很好…”
就在此时,张之极快马回来了。
“先生,书带来了。”
朱威猛地起身,接过书随意翻到一页,宋子曰:五行之内,土为万物之母。子之贵者,岂惟五金哉。金与火相守而流,功用谓莫尚焉矣。石得燔而成功,盖愈出而愈奇焉。水浸淫而败物,有隙必攻,所谓不遗丝发者。调和一物以为外拒,漂海则冲洋澜,粘甃则固城雉。不烦历候远涉,而至宝得焉。燔石之功,殆莫之与京矣。至于矾现五色之形,硫为群石之将,皆变化于烈火。巧极丹铅炉火,方士纵焦劳唇舌,何尝肖像天工之万一哉。
这是《天工开物·燔石》篇。
“哈哈哈……是它,是它!”朱威疯狂大笑,而后转头对马文晟道:“马老头,别磨叽了,快走,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