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路顺利。
到达目的地时,夕阳已经落下,整个天空布满绚丽的红霞。
“今天太晚,先在招待所住下,明天早起去旭日砖厂拜访,”有粮会计有条不紊安排,“陆棠是女同志住一间,再开两个房间咱们挤着睡,有没有意见?”
“不用管我,晚上我得守着拖拉机。”
“你要睡车厢上?”
“嗯,车是我开来的,也得完完整整还回去。”
“现在露水那么重,还有蚊子,能行吗?”
“没事,我……”
话没说完,他惊讶地看着陆棠扒拉麻袋。
麦乳精、饼干、水壶、毛巾、牙刷、牙膏、小木盆……
然后,找出蚊帐和草席递过去,“先给你用!”
“陆知青,”有粮会计嘴角抽搐,“你出个门把家当全带过来?”
“没有,只挑了一些必须带的东西!”
只是一些?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法直视这两个字。
不过也没多想,心怀期待地往招待所里走。
招待所全身刷了白灰,地面也抹了水泥,干净又整洁。
大门还安装电灯,比县里供销社看着还气派。
钱有粮忐忑不安地带人走进去,“同志你好,能不能给我们开三个房间?”
“有单位证明吗?”
他把提前准备的资料递过去,服务员检查无误后点头,“红星砖厂的人,过来旭日砖厂来交流是吧?开几间房?住几天?”
“三间房,多少钱?”
服务员顿了一下,扫视所有人后,利落地写出条子,“一间房一天三毛钱,每间有三张床,这位女同志的房间在二楼,你们去一楼最里面那两间房。”
“行,谢谢你了同志。”
钱有粮领着一帮人高高兴兴进房间,顺手把陆棠的行李也提了上去,程锦行想夺都没来得及。
“至于吗?”程锦行挑眉,“招待所就在这又不会跑,慢慢走也花了多长时间!”
“人都有好奇,他们这样很正常。”
说着,陆棠也提脚上楼,她也很想见识下这个年代的招待所。
然而,进了房间后,却大失所望,里面只有光秃秃的三张床和一张放在门边的桌子。
程锦行一点不意外,他环顾一周点头,“这家招待所应该刚建没几年,家具全是新的,墙面也没有污渍,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这已经够简陋!”
再差还能住人?
陆棠很庆幸自己带的东西足够多,生活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至少没有味道,也看不到虫蚁和蟑螂。”
领悟到程锦行话外之意,陆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招待所不是有服务员,难道不打扫卫生?”
“临时工还好一些,他们不干活就会被辞退,正式工有恃无恐,干活的时候多是装装样子。”
说完,程锦行出去借了一块抹布,打了一盆水擦洗房间。
巴掌大的地方,全部打扫后,水漆黑地像洗了墨。
陆棠彻底不好了,“难道每家招待所都这样?”
“级别高的好一些,但是公社招待所肯定是最低级别的,一般县城以上才有资格,我猜这家招待所能建成,应该是因为旭日砖厂上了报纸,特事特批。”
“原来这样!”
陆棠呆呆地看着程锦行有条不紊收拾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又仔细认真地铺好床。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即便没有修拖拉机这手本事,这个男人也没有流言传的那么不堪。
大部分时间,他都没什么情绪,所以看起来格外寡淡不好相处。
然而,之所以这样,很可能不是因为叛逆或者装逼,而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小场面已经勾不起他的共鸣。
大部分时候都很淡定,除非,涉及到自己。
想到这,陆棠脸开始发热。
脑袋一抽,她问出一个问题,“程锦行,你喜欢我哪里?”
感受到陆棠带着热度的视线,他全身开始僵硬,脑子也一片空白,“说不上清楚,我只知道,只要看到你就会开心,比当初我组装成功第一辆自行车还高兴。”
“你笑的模样很美,生气的样子很迷人,即便冷着脸不说话,也闪耀夺目……”
老掉牙的情话,简直土的掉渣。
陆棠嫌弃的不行。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心跳也逐渐急促。
“我……”
不信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楼下突然一声惊吼,“救命,有人晕过去,救命啊!”
当即,室内的涟漪荡然无存。
程锦行眼底闪过无奈,“脚步声很慌乱,走,咱们也去看看什么情况。”
“嗯!”
陆棠也顾不得胡思乱想。
招待所前台,服务员表情惊恐,吓得脸都白了。
边哭边语无伦次解释:
“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
“他自己摔倒在地上,跟我没关系。”
“不是我害的!”
“怎么回事?”招待所主任听到声音一路跑过来,全身都是汗,“有没有医生?赶紧救人啊。”
“主任,”服务员找到主心骨,终于没那么慌乱,“这个人中午办的入住,他刚刚过来说肚子不舒服想喝热水,夏天只有凉白开,我刚倒完水,他就晕倒了。”
“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得送去医院吧?”
“公社到县城,开车也得半个小时,来得及吗?”
“有没有懂行的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他是得了痢疾,急性的那种,我爹就是没来及治拖死的,我绝对不会认错,你们还是赶紧把人送医院吧。”
“我是大夫,方才那人说的不错,病人就是得了痢疾,得赶紧吃药,四环素或者氯酶素!”
“谁有药?”
陆棠捅捅程锦行,“我带了四环素,在那个红色的小木盒里,你赶紧去拿。”
“好,你在这等我。”
程锦行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去拿药。
众人的注视下,大夫碾碎掺水喂给病人,仔细观察他的瞳孔后才得出结论。
“没有意外,性命应该保住了。
现在天气热,苍蝇蚊子多,很容易得痢疾,像他这般严重必须及时服药,也是这小子好运气!”
说完,他碎碎念念离开,“我一个大夫都没有这么冷门的药,竟然还有人随身带,这是多盼着自己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