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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积雪初化,山林返青,山里的景致很不错。”沈彻道:“上次说带你去山里饮茶的现在正是好时候。”沈彻轻蹙眉头,大概也是察觉到难处了。

纪澄当时压根儿就没把沈彻的话当真,却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不过纪澄没有太多的表示,只笑了笑就置诸脑后了。

“彻表哥,你能跟我说说闫夏谷的情况吗?”纪澄真是三句话都不离闫夏谷。

闫夏谷发生的事情大概再也没有人比沈彻更清楚了,他亲自安排下去的。“三大匪首都已经授首了,余众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已经让庞骏雄过去收编他们成为你的第一支货旅了,暂名甲字旅,你可以给他们改名字。”

“以山匪来运货?”纪澄眼睛一亮,“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至于甲字旅的名号,纪澄完全没有改动的意思,挺好的,甲乙丙丁依次排下去,她不用费神想名字不说,那些大老爷们儿们一听也就能懂。

“那我以前拟的章程还需得修改。”纪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感叹道:“若是再多几拨这样的山匪就好了。”

这些山匪足够强硬,一开始必然可以在货旅这一途上强行开辟出一盘生意来。那些商人本就惧怕他们,现如今他们不抢了,只是帮商人运送货物,那些商人只会感激不尽,不会再有别的想法。可若是其他人来从事货运,那些商人,尤其是豪商巨富的商队就未必会给他们“大通货旅”面子了。

纪澄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兴奋地恨不能立刻就能埋头重新拟计划,此外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推敲。这并非是纪澄的动作太慢,而是她没料到沈彻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闫夏谷的事情,还带回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

按照纪澄眼下的心情,那就是希望沈彻赶紧走人,别妨碍她做事儿。结果沈彻偏偏就跟屁股黏在了垫子上似的,一动不动。纪澄还听见他道:“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纪澄伸出手腕放到几上冷笑道:“怎么彻表哥是怕刘太医诊错了,原来我将来还会有生儿育女的机会么?”

想到这儿纪澄就觉得沈彻太过可恶,因着刘太医的话,纪澄本已经打算压制自己对沈彻的不满了,可是那也经不起沈彻这样的挑衅吧?

沈彻微愕地扫了纪澄一眼,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皱眉道:“你怎么吃了这样大量的阴寒之物?”

纪澄顿时想起一桩事儿来,将手快速一抽,掩下袖口,垂眸不语。

沈彻淡讽一句,“澄妹妹倒是挺有经验的。”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虽然被褥狼藉,但并未见血迹,纪澄自幼习骑射,无血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时人多误解。虽说新婚之夜不验元帕,可当母亲的都会私下里嘱咐自己的儿子,留心那血迹,才能知道新娘子贞洁与否。

纪澄一无chu子血,二来又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仿佛颠鸾倒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事后还知道喝避子汤,说她没经验估计都没人相信。

纪澄知道这时候跟沈彻争论她是不是完璧之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她是完璧他就能娶她么?顶多是满足他一点儿男人可恶近而恶心的独占欲而已。

“所以,彻表哥无须挂心那件事,我一直感激你救了我。”纪澄也学着沈彻淡笑道。

沈彻脸上并无如释重负的表情,纪澄也知道他本就是冷心冷肺,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怜惜之心。

说起怜惜来,纪澄少不得又想起了那晚的遭遇,她可领略不了那种事情的美好,纪澄坚信女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所以地位才那般低下,男人喜欢玩弄女人的身子,于女人而言真是极其难受的事情。

初次时纪澄并无太多疼痛,毕竟有药力助兴,但第二次着实就忒惨了。层峦叠嶂,于沈彻而言那是无以言语的畅快,但之于纪澄,却是刀削斧琢般的疼痛。那种疼痛比上次她摔马还疼上许多哩。

纪澄只觉得那种疼痛无穷无尽,一直到她昏厥。

沈彻将最后一杯茶泼到茶洗里,“早些休息吧,做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

之后好些天纪澄都不曾再去过揽月斋,大概是怕再遇到沈彻给她煮茶吧,如今见面她只觉得尴尬而烦躁。

这日纪澄正在给老太太抄佛经,因老太太想抄足九九八十一卷送到大慈寺去供奉,纪澄主动请缨,一来是为了讨好老太太,二来也是为了心里求个平安,却不想黄元娘居然找了来。

云锦看见黄元娘过来,惊异地道:“呀,你可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黄元娘笑道:“我来寻纪姑娘,想请她帮个忙。”

云锦好奇地道:“你同纪姑娘挺熟的么?”

黄元娘摇了摇头,“就见过一次面儿。不过那回纪姑娘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然正月里在公主面前怎么也应付不过的。这不三月初是贞平长公主的寿辰,指明要我过去帮衬,你是知道的,我那点子能耐这十几年早就耗光了,所以这又只好腆着脸来求纪姑娘。”

云锦笑道:“纪姑娘这会儿只怕正在抄佛经,最忌人打扰,你先去我屋里坐会儿吧,咱们许久都没说话了。”

黄元娘自是应了,详详细细地将纪澄给她出的主意都说了。

等最后黄元娘求到老太太跟前时,老太太笑着对纪澄道:“你且去南薰园住几日吧,你瞧元娘给愁得,白头发比我老婆子都多。”

纪澄自是应了,只叫柳叶儿收拾了一些衣物,让南桂和榆钱儿跟着去了南薰园里。

纪澄好奇地道:“黄姑姑,贞平长公主究竟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黄元娘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贞平长公主给我出了难题,是另有人给我出了难题呢。”

纪澄很快就知道这另外的人是谁了。

马车沿着山路上行,颠簸得十分厉害,纪澄的双手需要使力地撑在身体两侧,才能保持平衡,而不至于一个颠簸就颠到了沈彻的怀里去。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铁板车上的遭遇了。

纪澄被颠得胃里的食物都要翻滚出去了,再反观沈彻,四平八稳地靠着车厢坐着,毫无不适。

人比人气死人,虽说纪澄一直告诫自己要好性儿,但对上沈彻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恶意,“沈彻,你到底要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纪澄这句话的全句应该是,若是被人发现她不在沈府里怎么办?她简直没想到沈彻竟然胆子大如天,明目张胆地将她从南薰园“掳走”。反正纪澄觉得是掳走,因为她自己是不同意出来的。

“被人发现了也不难办。”沈彻看着纪澄道。

他当然不难办啊?一抬小轿把她接进门就了了。可是于纪澄来说,那却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结果,“我宁愿死也不愿给你做妾。”

沈彻挑了挑眉。

纪澄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矫情了,若是真的宁愿去死,当时中毒之后她就该任由媚毒发作或瞎或亡,何至于上赶着雌伏于沈彻的身下。

纪澄微微红了脸,将头撇向一边。

“阿澄就这样看轻自己?”沈彻挑声问道。

纪澄当然不会看轻自己。但她毕竟是局外人,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也猜不到安和公主的心思,只是从常理推断,未来的沈家二少奶奶反正不可能出身商户人家就是了。

“其实老祖宗那里,只求我能娶个媳妇而已,全须全尾是个女的,不是那楼里出来的姑娘就行。”沈彻道。

纪澄不能否认她的心跳加速了一拍,嫁给沈彻,撇开他这个人而言,其他都是上上之选。因为纪澄看得出安和公主不怎么理事,将来也不是会给儿媳妇立规矩的恶婆婆,老太太又最是通情达理。

但是纪澄可不相信她在沈彻这里能得到什么好果子。他这番话根本就是为了骗小姑娘的,若沈彻哪怕有半分真心在里头,当时扯幌子毁纪澄和何诚的亲事时,就不会用“不宜生育”这一条了。

沈彻可是安和公主的独子。

纪澄不愿意同沈彻再说这些话题,用手掀开侧面的窗帘瞧了外头的山色,虽说有返青之色,但多数还是依然苍凉孤寂之态,并无特别,“只是为了饮杯茶,胃都快反出来了。”

沈彻闻言叫停了马车,下了马车朝纪澄伸出手,“下来吧,我们走上去。”

这回纪澄可没有矫情了,提着裙子扶着沈彻的手就跳了下去,然后扶着树干捋着胸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胃里的翻腾。

眼前伸出一只手来,指节修长,指甲干净,沈彻的手里是个水囊,纪澄接过来一口饮下,原本以为会来个透心凉,这山涧的水是初融的雪水,涧上还挂着有像梳子一样的冰棱,却没想到水温恰恰好,不至于凉着胃,又能让人精神抖擞。

“多谢。”纪澄将水囊的口倒出水洗了洗,有用手绢擦了,才还给沈彻。

沈彻顺手将水囊挂在腰间,“走吧,以你的脚程,大概两个时辰能到。”

两个时辰?纪澄一口气差点儿没缓过来。她完全不能明白沈彻这种自找罪受的行径,一天到晚要真是闲得没事儿,去农地里帮人种种地多好?

纪澄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二月下旬的山里依然冻得人脚趾头发木,“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会儿山里别说花了,花骨朵都没有一个,“我能不能不去你的山居喝茶?”

沈彻从马车上将纪澄的包袱往背上一搭,“行啊,你自己走回去吧。”

纪澄跺跺脚,跟着沈彻往前走,眼睛盯在沈彻的背上,别说沈二公子帮她背包袱的背影看起来真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纪澄的包袱布可是粉色团花的。

嘴巴咧开了,脚下就不留神了。这山里的雾气散得慢,这都快晌午了草叶的露水都还没干,草木间的小道自然也尽皆湿滑,纪澄这一个不留神,就往前头栽去。

要不是沈彻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纪澄肯定能摔一身的泥。

纪澄这回连谢谢的话都不想说了,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人。纪澄抬手将斗篷解开,爬山的时候保暖的斗篷就成了累赘,抱着爬山也不是个办法,纪澄真想顺手扔掉。

结果沈彻伸出手来道:“我帮你拿吧。”

纪澄也没跟沈彻客气。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纪澄的模样已经变成了山野村妇了。裙子下摆撩了起来往腰带里一夹,露出里头的白绫束脚裤,亏得她今日穿的是小靴而不是绣花鞋,否则只怕更狼狈。

沈彻将水囊再度递给纪澄,纪澄喝了一口,眺望了一下前头的路程,他们刚爬上山垭,抬眼望去下头山坳里有一片村舍,可惜肯定不是沈彻的山居。

“我们去那儿叨扰一顿饭吃吧。”沈彻道。

纪澄早已是饥肠辘辘,她早饭用得不多,然后就被南桂迫着上了沈彻的马车。下山的路比上山难多了,上山纪澄还能强撑着不依靠沈彻,但是下山一个不好就得跌跤。

反正最亲密的事情已经都做过了,现在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纪澄被沈彻牵着小心翼翼的往山下去,她的眼睛除了盯着脚下,哪儿也不敢看,其实刚才已经摔过三次了,裤子屁股都脏了,为沈彻提供了不少笑料。

纪澄走到村舍前时,眼睛都发花了。沈彻将斗篷重新披在纪澄身上,帮她遮掩住衣服上的泥点,勉强算是还见得人。

那村舍是个寡居的老妇人带着儿子、儿媳妇过活,见着纪澄和沈彻这两位天仙下凡似的人物,愣了半晌才赶紧地将人请进屋里去。

他们都是朴实的农民,根本不提银钱的事儿,只当是贵客上门,紧着将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招待纪澄和沈彻二人。

“两位怕是天生的金童玉女下凡的吧?”老妇人含笑地看着纪澄,“要不然怎么会长得这么俊呐。”

这么朴实的赞美纪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快吃吧,多吃点儿,瞧你瘦得一阵风就吹走了。”老妇人十分健谈,可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

话说多了,纪澄才知道老妇人原来随着死去的丈夫在外头做过几年的活儿,后来才回到山里来的。

纪澄和沈彻吃饭时,老妇人的儿子、儿媳都不上桌的,只在灶屋里待着,但因为按捺不住好奇,一直拿眼来偷偷瞧纪澄她们。

那粗壮的儿媳妇是个挺务实的,虽说先才被沈彻的模样给惊了,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人,说不出来的好看,可又不仅仅是好看,一看准是个大官,叫人看见他就想低头。这样的人肖想不起,那儿媳妇也就不怎么看沈彻,反而不停地偷看纪澄。

看纪澄头发的样式,又看纪澄头上的珠花,再看纪澄衣服上的花样子,反正纪澄那一身上上下下的每一个细节都没逃脱那儿媳妇的打量。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村妇山民也不例外。

光是纪澄这一身的行头,都够李翠花和那些个邻居门唠个十天半月的嗑了。

老妇人那生得黝黑憨厚的儿子也一直偷瞧纪澄,满脸的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不看,心里不知多羡慕沈彻,真不知道有这样美的媳妇是个什么感觉?王大厚觉得自己肯定都舍不得下床了。

山里人的想法总是这么朴实。

用过午饭,沈彻给老妇人一家留了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怕也有个一两的样子,喜得那老妇人都合不拢嘴了,她年纪大了,可不像儿子、媳妇一般只顾着看人好看了。

老妇人一路将纪澄和沈彻一直送到村口,满嘴的喜庆话,连祝纪澄和沈彻早生贵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纪澄忙地摇头,“我们是兄妹。”

老妇人抿嘴一笑,“好,兄妹,兄妹。”话虽如此,但话语外的笑意却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走出几步后,沈彻朝纪澄道:“你这样否认,她肯定会以为咱们是私奔的。”

背着包袱,虽然衣着光鲜但也还是稍显狼狈,说不得还真有点儿私奔的样子。

纪澄瞪了沈彻一眼,那也全是他害的。

不过沈彻所料不差,那老妇人一回屋就将儿子和儿媳妇唤到跟前,嘱咐他们今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后头便是有人来问,也只说从没见过刚才那两人。

“为啥啊,娘?”王大厚不解地问。

“哎,私奔的小两口,多登对啊,也不知道他们家里大人怎么想的。”老妇人感叹道。

纪澄的话老妇人是不信的,哪有兄妹这样子亲近的。亲近到那姑娘吃不完的白面馍馍,那公子直接接过来就往嘴里塞,也不嫌弃。这可不是兄妹的样子。

纪澄此时也想到了这一茬儿,“你刚才有那么饿么?”两张白面馍馍吃了还不够,还要来吃她剩下的?

沈彻道:“农村人最惜粮食,何况做那几张白面馍馍肯定已经把他们家的白面都给掏光了,你吃不下浪费了,就是给他们再多的银子,他们依然心疼那白馍。总不能让他们吃你剩下的吧?”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是刚才又给她擦板凳,又给她擦碗筷是个什么道理?纪澄只觉得屁股针扎一样,坐都坐不安稳。她知道沈彻心思,当初对着王丽娘、芮钰之流只怕也没少献殷勤,否则她们怎么会那般死心塌地,最后被抛弃也没说上门讨个公道什么的。

纪澄不想沦落成王丽娘她们那样子,因为她从没幻想过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拴住沈彻心的人。而沈彻经历过的泰半女人,只怕都会以为自己会是那独一无二的。

山势陡峭,刚吃过午饭,纪澄昏昏欲睡,爬起山来更觉艰难,好不容易再次爬到山垭,对面的山仿佛伸手就在眼前,却又得下山然后再上山。

纪澄咬着牙问:“还要翻几座山啊?”

“三座。”沈彻道。

纪澄一屁股坐在山边的石头上,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我走不动了。”脚疼,靴子磨脚。

“磨脚了?”沈彻走过来,在纪澄的脚边蹲下。

纪澄诧异地看向沈彻,这人是有透视眼么?还是能读人心?

沈彻扯扯唇角,“这有什么难猜的?若不是撑不下去了,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服过输?”沈彻将纪澄系在裙上的海棠小镜举起来给纪澄看,“你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纪澄有些泄气地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到底还是没能答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

沈彻伸手捉住纪澄的脚,她条件反射性地就往后收,只是沈彻的手跟铁钳子似的,纪澄完全不是对手。

“我帮你看看。”沈彻低下头一把扯掉纪澄的靴子,然后剥掉袜子。

纪澄的脚又忍不住一缩,脚趾头都捉紧了。

沈彻道:“别动,你藏什么?”

纪澄明白沈彻的意思,这男人和女人发生了什么之后,很多藩篱就自然消散了,尤其是对男人而言。但是纪澄的害羞之心可一点儿没消减,此外刚才走了那么远的路,她的脚虽然不是汗脚,可总难免会有些许汗湿,这会儿被沈彻捉住脚,让她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羞耻感,隐约还带着点儿怕被沈彻嫌弃的意思。

沈彻捉住纪澄的脚踝看了看,“磨出水泡了,你还挺能忍的。”说到这儿沈彻不由想起了那晚上,说不得纪澄的耐力还真是超出了沈彻的想象。

男人在想着坏事的时候,女人是能看察觉出端倪的,比如沈彻这会儿正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纪澄的脚背,纪澄用力一蹬,险些将措不及防的沈彻推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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