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竹望着她的模样,往昔的一切尽皆历历在目。
她想到了自己与他的初次相识,想到了两人的阴差阳错,想到了他不能觉醒灵根的落寞,更想到了他与自己分手时的决绝。
此时,她望着红袖,就仿佛看到了那个令她百年以来魂牵梦绕的身影。
白玉竹轻轻抹去悄然滑落的泪水,用毫无生气的语音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红袖的眼神忽然间充满了奇异的色彩,她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影竟然逐渐变得高大,原本的落寞悲伤竟然一扫而空。
“白玉竹,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看到他的苦心!是因为我想证明给他看,我的修道天赋并不比你差!是因为我想证明,你配不上他!”
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说得响彻云霄,说得让人动容,不容人质疑!
听到这里,众吴山郡修士无不扼腕叹息。
众人虽然不清楚红袖,白玉竹和那个已经逝世了数十年的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活着的两人不仅没有忘却此事,心中的执念反而愈来愈深。
尤其是红袖,两人本是夫妻,恩爱非常,儿孙满堂,幸福满满。然而柳家家道中落,遭逢大难,到了此时,柳家只剩下了柳如荫一个男丁。
谁能知道,这么多年来,红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她只是为了证明他那一句“玉竹是白家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是错误的吗?难道她只是为了证明白玉竹配不上他,而自己才是他的良配吗?
听了她的话,白玉竹竟瞪着红袖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如痴如狂。过了良久,她指着早已衰弱不堪的红袖,用满是质疑的语气喝问道:“就凭你?就凭你?”
红袖满脸狞笑,没有丝毫怀疑之色:“就凭我,就凭我!当年你为了泄愤,竟跑到柳家作恶多端。柳家数十条人命,包括丰哥在内,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公婆,我的亲人朋友,竟全部死于你手!我还记得那一日,临终之前,他牵着我的手。
‘红袖,红袖……’
‘丰哥,你不要吓我……你没事的……’
‘我,我不行了……红袖,这,这辈子,我最,最……幸运……是……遇到了你……柳,柳家已经完,完了……你,你快走吧……她,她……说不定,还,还……会来!’
‘不,不,丰哥,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走,我不走……’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说到这,红袖的语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此时的她愁肠百转,如泣如诉,正在仔细回忆着柳家的惨状,回忆着自己与他的最后一面。
众人见她语音急促,料定她的丰哥定有重要的事讲出来。因此,包括白玉竹之内,无不望向红袖,急切地想知道他到底想让红袖答应什么。
过了良久,她方才模仿着他的语音继续道:
“红袖,你答应我……”
“丰哥,你说……”
“不,你先答应我。”
“丰哥,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她……修为精深,戾气极重,你万万不是她,她的对手。我,我柳家已死了这么多人……人,你,你……万万……不不能涉险……”
“我不能为你报仇吗?”
“不,不能……”
“我,我不能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吗?”
“不,不,不能……你能答应我,对,对不对?”
“我,我答应你!待我百年之后,这笔仇恨自然一了百了!”
……
说到这,红袖的眼神中又已满是坚毅。
众人却均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白玉竹修为之精还要在红袖之上。她既然答应了他,自然可保柳家无虞。
此外,大家却又对红袖充满了怜悯,因为她既然答应了他,那么红袖这一辈子势必生活在有仇不能报的阴影、愤恨、冤屈当中。
就在这时,只听红袖继续道:“距离百年还有三十三年四十六天三个时辰!”
她的话一出口,众人脸上无不变色。
到了这时,众人方才明白她口中的“百年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于丰哥,恐怕他临死前都没有揣测明白她的本意。
在世俗世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典故,有位圣人言道:“为存者立庙,使视其先人。魂而有灵,吾百年之后何恨哉!”
这句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为死去的人立庙,活着的人就能通过庙宇祭奠自己的先人,那么死去的人还有什么遗憾呢!
久而久之,百年之后便成为了对死亡的讳称。
在丰哥弥留之际,红袖答应他“待我百年之后,这笔仇恨自然一了百了”,他自然以为自己的爱妻说的是待她身死之后,这笔仇恨一笔勾销。
其实则不然,甚至恰恰相反!
她说的并非是身死之后,而是真正的百年之后,也就是一百年之后!
虽然同为百年之后,这句话的含义却天差地别,红袖能够准确记住百年之期便是最好的明证。
由此可见,她并未放下这段杀夫杀子杀父杀母的仇恨!
听了她的话,白玉竹顿时面如死灰,她将黑白剑收入丹田中:“你现在就可报仇,我绝不反抗。”
“你走吧。我答应过他要等百年之后,此时距离百年还有三十三年四十六天三个时辰。待百年之期已满,你就算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好,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说着,白玉竹已驾驭着御剑消失在原地。
……
“奶奶……”柳如荫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痛楚,一下便扑入了红袖的怀中。
“好孩子,不要哭,不要哭……”兴许是想到了悲惨的往事,饶是红袖老而弥坚,也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来。
“奶奶,百年之后,您真的要去白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