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缇歙把导管拿来,温绻躺在设备上,冰冰凉凉的。
“需要打麻药吗。”
“不打麻药自然最好,给你注射的药剂并不是有多危险的东西,可是这药剂会改变你作为人类应有的情绪,甚至是杀死一部分细胞被其他更强的细胞代替并引导,如果给你打麻药,不确定这种药素会不会失控。”
“我忍耐力还行,但不打麻药我肯定控制不住身体抽搐。”
莆缇歙推了下注射器,水从针尖里冒出来。
“但我不能给你全麻。”
“嗯,全麻容易出现肌肉萎缩。”
“莆小姐,你说你原本是人类,却能接受机器改造,真的很厉害。”
就是没有表情,没出事之前应该也会笑会哭,但性命能保住就很好了。
“那,你还能怀孕吗?”温绻迟疑的问。
莆缇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从出事那天,到我醒来,其实没有感觉到痛,身体损坏到神经知觉全部断裂,怀孕是不可能了,与其说是一半,不如说我只有三成是人类组织。”
温绻不禁想起受伤的秋梧深:“所以截肢的人装义肢已经很好了,若是那种痛苦都承受不住。”秋梧深顶多是脚腕出问题,应该没有大事,等她醒来,要是能去看看她,也能安心。
温绻有时都觉得可笑,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在意,也只有龙凤胎才会有心灵感应吧,她们哪儿都长得不同,似乎就一双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科技,只是为了不引起动乱,都是暗中在用。”
莆缇歙:“你要把身上的衣物都脱了。”
“啊......”这样太羞耻了,温绻笑得有些尴尬:“连内衣、内裤也要脱?”
莆缇歙做不了表情,但眼里划过恶趣味:“是。”
温绻:“......”
她叹气,开始脱衣服,没办法,这是治疗。
脱下毛衣,还好房子里暖气充足,可是这床板是冰的太不人性化。
温绻想着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慢吞吞的,温绻努力让自己忽略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咕哝说:“温陵都没有看过我这样。”
莆缇歙眼里划过笑意,看她别扭的样子,不整蛊她了。
“好了,这样就可以。”
温绻撇撇嘴看着她,就知道是故意骗她玩儿的。
“诶?”莆缇歙看着温绻的脚踝:“你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伤疤,像是剜下了一片肉。”
温绻表情有些淡,凉意缓缓释放,声音略微幽冷。
“是买下我的人亲手剜下的,三岁的时候,三岁之前太小,怕我痛死过去,那么小也承受不住麻药。”
她似乎再次看到当时的场面,对方拿着刀满手是血,从最初的愤怒,到之后对她自己产生的怀疑惊恐和不敢置信,慌忙看向温绻,她又愧疚又不敢接近,因为温绻看她的眼神十分空洞,已经不再反抗,然而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扭曲了,相反温绻渐渐习惯,不在乎任何人,只要自己高兴就行,她并不是假装高兴,也有很大成分是在引导自己开心,生活如此美好,她不会那么死脑筋去记仇,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残忍的人身上。
她在愤怒失控和焦虑中说过,哪儿有人会有这种胎记,明明她当初买下温绻就是看到很特殊很漂亮的花的胎记,却被她亲手给毁了,留下这么丑陋的伤,温绻穿的袜子一直是长到小腿,丝袜也是黑色,所以除了她自己和那个女人,再也没有人看到,被毁的胎记已经看不出来,那时候自己还小,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模糊,也不知道这胎记原本是怎样的了。
见她陷入了回忆之中,其实在她的眼里还是能看到那份心痛和难过,再怎么说那个女人都是领养了温绻的人,从她有意识以来,叫妈妈的那个人。
孩子想找寻亲生父母是再正常不过,可她用了最极端的方式去发泄,去囚禁,还给她注射这些药剂让她失去想离开的心情。
变得麻木,像个傀儡。
指控没有用,温绻也不想去指控,她只想和温陵在一起,然后去找自己的家人,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但也算一桩心愿,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个追逐的目标。
“这个组织可以再生,我有再生剂,你这个时间久了,所以要慢慢恢复也需要好些年。”莆缇歙这句话就像个烟花在头顶爆炸,很美,消逝的也快,让人不敢相信。
温绻吃惊的看着她:“真的可以吗?”
莆缇歙给她坚定的眼神。
温绻抿着嘴唇笑的很庆幸:“好在遇到了你,多亏温陵,我的眼光果然没错,那你可以把我身上的伤疤全部愈合吗,像什么切菜切到手指的白色印子,还有摔倒时膝盖颜色都深了,还有......”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列举,莆缇歙都露出了无奈的眼神:“好——都可以,只是再生药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是有痛苦的。”
温绻愣了,一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不会是让有损的皮肤溃烂重新再生......吧。”
莆缇歙比了个大拇指:“你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通。”
温绻用力抿着嘴唇,两边嘴角出现小小的窝点。
她报复,买了一个孩子,起初很疼她,努力的去扮演母亲的角色,可她控制不住烦躁的情绪,打骂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限循环。
温绻哭的话,她只会发泄的更狠,所以渐渐地她沉默了,很乖巧,面对这样一个‘疯子’,温绻想到了一个办法,自己总是笑,她是不是就不那么痛苦了?
为什么这么痛苦,温绻不明白,她闲暇时就在疑惑这些问题,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在意才会痛苦,那不在意就好了。
不抱有期待,明知道会被折磨,还是要故意激怒,直到自己真的不在意了。
但在她的内心,有个白月光,就是温陵。
其实也不是她奇怪,小孩时的怦然心动总是记得最清楚,她那时也没想要和他怎么样,但是希望能和他一起生活,想要守护那份温暖,渐渐地长大了,她知道男女有别,不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拥抱自己,那要怎么办呢。
思考来执着去,那就和他交往吧,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受他的温暖,什么时候能看到那样温和的微笑,呵护的语气。
唉,有时候她自己都会吐槽自己是痴女。
温绻靠着阳台,静静地看着操场,放学了也有人在打篮球。
有人在为运动会而练习跑步,跳远。
忽然她噙着淡笑的嘴角提了提,看向站在操场抬头看着她的江位凌,这个人,转学的目的不纯,能和她有关的就一定和那个女人有关。
温绻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他莫不是被收养的儿子?
有时间可以问问,虽然破解疑惑很有趣,但她只想把心思放在温陵身上,这些无关紧要的只要不打搅到温陵就没事。
短信提示音响起。
赵老师说温陵去了医院。
温绻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往大门走。
眼角余光看到江位凌朝她走来,收回时无意瞥到了其他地方,发现曲晓阳还没走。
她知道曲晓阳误会了什么,原本想和他说清楚,但考虑到有江位凌的不定性因素,就只能对曲晓阳感到抱歉了。
朝曲晓阳微微一笑,曲晓阳眼睛一亮,也憨厚的笑了起来,笑的还有点青涩。
“温绻,你这样走动手臂不疼吗?”
曲晓阳略微责备的眼神,像在说她不照顾好自己:“受伤了需要静养,你这样恢复会很慢。”
温绻纯净的眼睛弯成月亮似的,语气轻快:“我知道的,所以现在准备回家。”
“那我送你。”已经被拒绝一次,但现在天快黑了,她又受了伤,让她一个人回去不放心。
温绻看他坚定的神情,说道:“我现在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
曲晓阳说完,愣了一下,因为还有一个声音与他的重合了。
他回头看去,是转学生。
江位凌挂着温和但疏离的笑:“你受伤了应该早点回去休息,现在不回家是想去哪儿?”
语气有一丝作为同学的关心和疑惑,但他的表情完全没有表露出来。
“是啊,温绻你想去哪儿?”
曲晓阳这个老实的人,被江位凌带着走了。
“去医院。”温绻微笑。
曲晓阳恍然:“你是想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也是医务室只是简单的涂药包扎,去吧,我陪你一起。”
江位凌的清冷与温儒掌控的很好,嘴角始终抿出一条不易察觉的向上的弧度,从远处看能看出他的神情是柔和,而近距离就发现他像在微笑可又看不到那一抹究竟是笑还是简单抿唇的弧度。
“可现在医院已经下班了。”
温绻轻咧着嘴说:“我是去探望地理老师的。”
曲晓阳茫然:“温老师?他住院了?”
今天早上不都好好的么,而且二班也是他上的地理课,进度一样......所以布置的作业也是一样的。
可他不知道当时温陵的注意力不集中,心神恍惚,作业就布置重复了,不然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机会互相抄?
“我们边走边说。”温绻微笑着问江位凌:“你也要来吗。”
江位凌:“不麻烦的话,地理老师我还没有见过,正好可以去问候。”
曲晓阳说道:“我们买点水果吧,空手不礼貌。”
江位凌就像春天的暖洋洋的柔风,轻飘飘的:“我才来,人生地不熟,还希望你们能介绍介绍。”
曲晓阳爽快道:“可以!对了,你家住在哪儿?”
江位凌不嫌累,嘴角一直向上浅浅挂着:“走路就能到,学区房。”
曲晓阳惊讶:“这个时候还能租到学区房?”
高二是关键时刻,很多父母为了孩子能更好的学习,而且补课也多,之后学校也会有补课,晚自习,所以争先恐后的找离学校近的房子。
江位凌温文尔雅说道:“能用钱解决的的事就不是事。”
曲晓阳愣着点头,虽然他说的是对的,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有人愿意拿钱走人也没问题。
温绻指着一家店:“水果。”
问了价格,江位凌温笑:“没想到这里的水果这么便宜。”
温绻挑眉,便宜?
真正的物价如何可以参考试吃的曲晓阳。
买了一些,三个人打的去了医院。
“温绻,你还没说地理老师为什么受伤?难道是在医务室里有人和老师起了矛盾?”
温绻想了想:“一半是对的一半是错的,起了矛盾是真,但他是自愿受伤,我们就别提这件事,他毕竟是老师。”
曲晓阳理解的点头,而江位凌也徐徐道:“听说老师也是才来的。”
温绻微笑,不动声色。
“没错,地理老师是才从其他城市转过来,比你没多几天。”
温绻开口说:“到了。”
两人同时愣怔,他们没有这么不专注吧,刚刚还在车上,回过神就到车外了。
温绻刚要敲门,盯着他们的护士小跑着过来阻止:“病人睡的正香,你们就别打扰了。“
温绻轻声说:“手臂受伤疼还来不及,医院是给她注射了多大的药剂晕麻药,才能睡的很香。”
“可我们已经来了,究竟何时才允许我们去探望他?”
热的把第一颗扣子解开:“姐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爸爸呢,病房里的人是我们的地理老师,看着他,就能想起我的爸爸。”
虽然现在问不合时宜,一边担心温陵,一边又在疑惑什么时候地理老师成他的爸爸了?
江位凌淡笑:“温绻的意思是带来的可靠和温暖,和她的爸爸感觉一样朴实。”
温绻不否认:“差不多吧。”
......
不论怎样说,规矩就是规矩。
“我可以帮你们去问问度过危险期是什么时候。”
温绻惊愣:“可是他就手臂受了伤,怎么会感染呢。”
江位凌劝慰:“人的自愈能力很强,但这里是医院,我们可以坐会儿等。”
温绻点头,就当认同。
曲晓阳看着温绻的手臂,流露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