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自觉,自己的反应快不够老虎,不过是仗着它眼瞎罢了。
他将一根铁丝固定在树上后,又发了几枚银针,顺势滚到了老虎的另外一侧,第二根铁丝如法炮制,依样画葫芦的缠到了老虎脖子上。
言书生性散漫,要他用一些个小聪明大约还成,要他下死力气却是难为了。
眼下老虎被困,挣扎的厉害,他也不愿逞能,回身对着楚郝道:“我力气不够,你要还有手能用就过来拽着,这铁丝锋利的很,大约是能将老虎勒死的。”
他这话却是不假,才那么一会儿,他的手已经皮开肉绽了,楚郝虽然不知道他的个性,可眼看着这样金玉堆成的娃娃成了这样血肉模糊的模样,就算是他也会心生不忍。
当下也不犹豫,小跑着过去想要接手那根铁丝。
言书看他两手空空的过来,不由气笑道:“少爷,你有没有点常识,好歹找个东西过来叫我绑一绑,也好过你空手拽着吧。手掌还要不要了。”
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楚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可现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要说起来,楚郝的力气还是比言书打上许多的,否则也不能把他死死摁住,可和发了狂的老虎比起来还是差距很大。
两人合抱着石头拉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楚郝摇头道:“这法子怕是不成,以我们的力气,想要熬到老虎死掉或者大人过来怕是不能够的。”
言书咬了咬牙道:“你带匕首了吗?”
“自然。”即是来狩猎的,这些个娃娃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武器,他的匕首一直在腰上好好别着。
言书咬了咬牙道:“你现下右手动弹不得,只能靠着左手来牵制。你若信我,便什么都不要管,只拽着,扎进手里也别放。最多五十个数,我定然杀了他。”
看他那模样,远不是说说而已,楚郝虽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可还是依言闭了眼:“你去吧,信我,便是废了这左手我也不会放开。”
“好。”言书将匕首取了过来,握在手中掂了掂,沉了眼道:“开始数吧。”
“一,二,三,四……”许是因为闭了双眼,楚郝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看不见言书去做什么,可是手上一阵紧似一阵的拉扯,耳边山呼海啸的怒吼,叫他明白,若是拿不住撒了手,他们两个都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楚郝的手有些脱力,可想着言书的嘱咐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索性将石头夹在腋下,一个转身将肩膀做了杠杆,靠着体重用力往前压。
铁丝一下就划开了衣裳,深深的扣进了肉里,疼的他忍不住哀嚎,可一口气紧在那儿却是丝毫不敢泄,唯恐这边松了手,言书那边会出事。
“嗷呜”的一声惨叫,老虎像是被刺中了要害,猛力一挣,几乎没叫楚郝当场卸下一条胳膊来。
“四十一,四十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反向的力道似乎轻了许多,老虎的叫喊一声比一声更低落。
“好了,睁眼吧。”还是那样稚嫩软糯的语调,听着却有几分异常的疲惫。
楚郝的眼到现在才敢微微睁开。
硕大的老虎就躺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脖颈处,肩胛骨,腹部,心脏,肉眼可见的伤口就有四处。
言书歉然的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没入心脏的那把匕首道:“你的刀子怕是拿不回来了,抱歉了。”
楚郝:“……”现在是可惜这个的时候?
闻讯而来的人中,除了几人的亲长外,还有皇帝谢宪。
彼时,言书仿佛是从血池里才爬出来一般,乌黑的发,糯白的脸,湖蓝的衣衫,无一不沾血带泥。
只是那一双眼,亮的像是倾入了银河。
摇摇欲坠的少年,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耀眼笑容,看着凌肃满脸煞白拍着胸脯惊魂未定的跑来,还饶有兴致的抬起手,大笑着朝他挥手。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是一种搏杀恶虎的自豪。
侍卫监管不严,导致猛兽突围而入轻易伤人,对自傲惯了的谢宪来说确实是一件叫人窝火的事儿,可两少年力搏恶虎,倒是又叫他龙颜大悦了一番。
毕竟两少年力搏恶虎,这样的事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被传成佳话。
“皇上,即是狩猎,这两个娃娃也算得了彩头吧,若是按着年龄,这老虎到也算是个头筹。”
做官的大抵都擅长察言观色,眼见着凌肃对这更年幼一些的娃娃有着别样的偏宠,自然少不了要借机献殷勤,费些口舌,换个人情对他们来说是最划算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瞧皇上的神情,显然也有这样的打算,顺势而为,方得长久,是他们这些底下人这些年来最大的心得。
更有甚者,马屁拍上了天去,说言书天资聪慧,骨骼清奇,面目灵秀,得天独厚,恍惚看着,眉眼间还颇有几分谢宪少时的神韵,将来必可成大气。
也不知是谁突发奇想,为这份相似强加了一段言书与谢韵的缘分在里头,提议给他个大恩典,破格录用充作太子伴读。
气氛所致,所有人都被言书搏虎的血气所激,压根没人觉出这番话语的不妥来,就连谢宪,当下也只单纯的把这听成了奉承。
或者,谁也没有想到,他们随口兴起的话语,在一年之后给这个他们交口称赞的少年带去了怎样的变故和危机。
这么些人里,除却凌肃也只向安一人觉出了不妥,极没眼力见的破坏着气氛:“商贾之后怎堪大任,太子金尊玉贵,怎好叫市井平民充作伴读?简直胡闹。”
彼时,向安的权势还弱,远没有后来一呼百应的威严,可在律法变革中展现的铁血也叫所有人惧怕心惊。
因此,这话一出,那些个提议也就不了了之,再无朝官敢胡言乱语的奉承。
所谓太子伴读自然不了了之,言书拼着一身伤,最后得了一座半人高的金老虎,与凌战那日抓的几只小灰兔子供在了一处。
一个多月后,兔子就死了,只那金老虎到现在还好好的待在祠堂里,力证着他曾经的恣意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