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不是个擅长领头的人,从前佑呈目远在,他跟在他们后头,今天他们不在,他就自然的跟在了韶华后头。
于锦素在外头闹了一会儿,远远的还真被她搅和出人来了,还是言书那小畜生身边最得宠的随从,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就是韶华。
于锦素嗤笑了几声,调高了嗓门道:“看你们这样出来,倒叫人分辩不出这是向府还是言府了。”
正巧言书吃完了最后一口,宛芳在那儿收拾,听得这一声也是皱眉,道了一句:“无趣。”
言书没听清楚,笑问了一回:“什么?”
“无趣。”宛芳低头道:“做母亲,做妻子到这份上,实在是无趣。”
“是啊。”言书喃喃:“或者在她这样的人眼里,除了自己和她儿子,再没有旁的能被当做人看了吧。他们伤人是天经地义,旁人回击就是丧心病狂。”
于锦素没想过,今儿能这么轻易的进这门来,跟着韶华走的时候还颇有几分不确定。
说起来,这清音苑她小时候也来过,在她印象里也只有墨白青三个颜色,冷冰冰的没有半丝人气。
可如今往里一走,才发现早已是不同天地。
红的,黄的,粉的,蓝的,紫的,昔日肃穆的院子像是被打翻了染料铺子一般,五彩缤纷的。
尤其是那一棵才移植过来的粉樱树,那原本可是宫里才有的东西,为了讨言书欢心,太傅居然就这么越矩弄了一棵在自家院子里头。
“狐媚。”想起当初言书和凌战的那些传言,这两个本不适合用在男子身上的词儿就这么突兀的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于锦素粗粗的看了一圈,除却院子外守着的那些,另有两个婆子和四个粗使丫头在院子里忙碌着,小厮不计,瞧这阵仗,倒真是把他当大家闺秀养着了。
行礼过后,早有识趣的丫头打了帘子,领着王妃进了屋子。
按理来说,她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贸贸然的进男人的屋子实在是于理不合,可一来满屋子的仆从,二来两人年纪相差悬殊,倒也不至于传出什么闲话来。
往日在宴席上,于锦素也曾远远见过言书几回,只记得是个眉目俊雅的年轻人,却不想长的这样好,尤其是那一双眼,含情带笑的,看着倒真是不负多情公子的名号。
言书拥被而坐,因为虚弱所以没有完全起身,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歉然道:“玉璃抱病在身,不能起身行礼,还请王妃恕罪。”
礼行了半晌,却没有等来一句客套的大可不必,言书笑了笑,也不在意,直起了身子示意宛芳再取个靠垫来。
“大胆。”跟随而来的嬷嬷气势汹汹的道:“王妃没叫起身,你一个婢女怎么敢自作主张的站起来?”
大胆?言书抬眼看了看叫嚣的婆子似是有些不解,这儿是向安的院子,如今是自己住在这儿,一个康王府粗使的婆子,在这儿大呼小叫的训斥自家的大丫头,倒不知是谁大胆了。
于锦素挑了一张顺眼的位置落了座后,朝着那嬷嬷挥了挥手道:“罢了,言公子本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会懂大户人家的礼数,便是如今入了这太傅府,得了我姑父垂怜,也不过是沾了点福祉罢了,那就能脱胎换骨成了龙虎?”
“你!”韶华不服气,才想上前,却被宛芳一把按住,这种时候,他们这些做家仆的不便插嘴,否则怕是要给言书惹祸的。
好在,他们主子身手虽是不行,嘴皮子却利索的紧,打嘴仗这种事从来不要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操心。
听于锦素这样编排自己,言书也很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听下头说,康王妃来着清音苑看了玉璃好几回,想来是体恤玉璃险些丧了性命。平素太傅过来也多叫免礼,不想倒在您这儿失礼了。说起来倒确实是玉璃不懂规矩。”
“自然是你不懂规矩。”这种明褒实贬的话,于锦素是能分辩的,可眼下,这样的口舌并不算要紧:“你也不用在这儿给我装乖巧抖机灵,横竖我不吃你这套。我今儿来,原也是有事要问你。你们几个,下去。”
对于她这种一进来就觉得自己是主人的架势,韶华他们都有些讶异,不约而同的去看言书的脸色。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于锦素气怒道:“这儿是太傅府,是我姑姑姑父家,你一个言家的商贩,跑这儿来充什么主子?刘妈妈,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于锦素素爱排场,进进出出带的仆从人数总是要跟自己身份相符,因此这一窝蜂的涌进来的,倒叫人错觉在数量上是她占了优势。
言书扬了扬下巴,示意韶华他们几个出去,独留宛芳一个对着这么些婆子。
屋子里原有些药气,怕言书难受特意熏了苏合香,如今被人味儿一冲,就有些气闷难闻了。
宛芳趁着人散了些,顺势将窗户打开,灌了些许冷风进来。
言书感激的笑了笑后,温声道:“王妃有什么,只管问便是。”
他这样识相,叫人有火也发不出来,憋屈在那儿更觉气闷,于锦素哼了一回冷笑一声:“我只问一句,你也痛快些,小王爷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这康王妃的性子,言书从前也有耳闻,都说是个不大成器又没什么脑子的,现在看来,传闻诚不欺我,这样跑过来问,难道还指望言书直白的回答,你儿子就是我找人揍的不成?
言书无辜的眨了眨眼,轻声细语道:“王妃误会了,玉璃不敢。”
委屈的语调,配合眼角那一抹微红,倒颇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样子。
说实话,言书的长相很有欺骗性,尤其是对康王妃这样年纪的妇女来说,更是容易招人怜惜。
如今又这般刻意示弱,倒叫她满腹怨恨无处发泄了。
她原是抱着替儿子讨回公道的想法来的,却不想碰上了这么一块软棉花,一拳打上去全无反应,便是强悍如她一时也不知该作何举措,只能抬了头与身边强势的嬷嬷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儿?一个个都在外头躲懒,当心言公子叫伺候。”
屋外一声轻叱,却是佑呈陪着向安一同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