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不变的,又有谁知道呢。
言书笑了笑,侧过身子道:“睡吧,明儿一早就回亲卫军去,诸事小心些,左右要一道平安回去才是。”
平安回去。
明明是很简单的四个字,也不知怎么就成了奢望。
沈默道:“也不知还要多久,咱们才能平安回去。”
这一夜两人都没好好睡,还没大亮,沈默就出了屋子,自回亲卫军去了。
元夕在外头守了一夜,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不大乐意,垂头搭脸的进了门:“走了?”
“嗯。”言书起身,将自己收拾利落后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明知故问。”元夕拱回了被窝:“你是真要命了,里外不分,凭什么叫他进屋让我睡外头。亏我还一日日陪着你,担心你这担心你那的,真是……敢问你老人家良心何在?”
“宛芳呢?”言书懒怠回他,只看了一圈:“昨儿晚上回来就没见她。”
这可有些反常了。
元夕从被窝里探了脑袋道:“你忘了?青石巷那里新辟了一处地方,专门收容那些娃娃,宛芳得了你的令,特意去跟郡主交接了呀。”
是了,言书笑了笑,自去桌上去了取了一个芋泥山药卷:“你也是越来越出息了,一晚没睡还有心思琢磨吃食,这看手法,似乎是跟宛芳学的。”
也只有她,会在白色的脆衣上头别出心裁的点上一朵四瓣的紫色小花。
言书道:“这里不是皇城,没必要弄这些复杂的花样,便是白水馒头,饿了我也是能吃的,左不过月余罢了,饿不死人的。你要总是这么娇惯着我,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所谓腹诽之言,落在元夕耳朵里也只剩了一个含了不满的翻身。
比起油腻的面条,僵硬的馒头,这芋泥山药卷自然算是精致了,入口并不过甜,反而有几分难掩的清香,确确实实是宛芳的配料方子。
虽说是来了前线,可对言书来说烦心的也只是粮钱的调配问题,仗着财大气粗,各处调运物资,一时也没觉着为难,只是……
“元夕,你昨天去核实过了吗?医馆那头怎么样了。”
来了才几日,进医馆的墨轻骑被传染的高达一十一人,且不说言书心情如何,单看这折损,就足够叫人心忧。
元夕不过是赖个床,哪里就真的睡着了,听得问,乱糟糟的脑袋钻了出来:“昨儿又有两个有症状,玉璃,不是我说啊,咱们把韶华他们撤回来吧,这地界二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办?”
握着山药卷的手微微一顿,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调:“元夕,你知道皇家为什么要把雍亲王放在冀州吗?”
“知道啊。”元夕撇了撇嘴:“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吧?”
危墙是危墙,话却不是这么说的。
言书笑了笑道:“危险还是安全,在不知实情的人眼里,不过就是嘴里说说的概念,三人成虎这种事儿你不也知道吗?韶华进医馆和雍亲王坐镇冀州本是一样的道理。”
他也有担心,也有顾虑,可这些东西和要做的事情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元夕撇了撇嘴道:“我总不明白你们口里的所谓大义,也不想明白,左右,你好好的也就是了,旁人如何,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边正说着话呢,外头有人敲门,进来的还是上回那个莫名挨了巴掌的少年。
“阁主,方才外头传话过来,说是木华巷那头闹起来了。”
果然,还是来了。
民众一般都没什么主见,若不是活不下去,谁都不愿暴乱,毕竟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所以在怨恨爆发之前总是要有时间累积的。
封城的举措本是无奈,可也实在强硬,民众如水,易疏不易堵,若这举措只是三五日倒也罢了,可如今已然十多日了,若是再不给个交代安抚民心,怕是要出大事。
言书道:“汪大人他们呢?雍亲王那儿知道了吗?”
少年道:“许是知道了的。通知的人分两拨,知会了以后直接上了楼,想来是太守大人特意嘱咐的。”
“好。”言书点头,跟着少年急匆匆的木华巷走。
身后的元夕一个骨碌起了身,掠过衣架时顺手抄起被遗忘的大氅,几步追了上去。
汪羽他们果然早到了,由侍卫们护着,与喧闹的人群隔离了开来,好些人已经冲出了防护的栅栏,涨红了脸,一心一意的想要个说法。
“汪大人,当初是您说这封城是为了咱们好,等到时疫稳定了自然放我们出去,可眼看着都半拉月了,也没个说法。屋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只出不进的,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这日子,太丧气了,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为首的是个粗壮的汉子,皮肤黝黑看着倒像是个种地的,手里握着一把耙草的铁叉子,眼圈都是红的。
“怎么回事儿?”汪羽在人前头,莫北离得远些,言书问的正是他。
莫北道:“昨儿夜里,这家人的小子突然开始高烧,且呕吐不止,十之八九是染了病了,外头守着的人想将人连夜送进医馆救治,他不肯,一来二去的,就起了冲突。”
元夕不解:“救命的事儿,为什么不肯。”
莫北有些唏嘘:“两日前,他大儿子才折在这里头,如今小儿子怕也保不住了……”
“爹爹。”汉子后头似乎还护了个丫头,握着一把小小的木铲子,唯唯诺诺的缩着,看起来像是吓坏了,此刻真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衣角,眼泪止都止不住。
汪羽脾气急,嗓子也大,劝了一会儿劝不听,气性也上来了,吼道:“贾全儿,你怎么着啊?这病怎么回事儿你没见着吗?硬扯着二小子在里头你是怎么想的,啊?如今全城的大夫都在医馆里头,不去那儿,能去哪儿?你自己治吗,你是能用药啊还是会施针啊?”
“我不管!”这汉子的心如今都在里头的娃娃身上,焦虑和担忧以及失去长子的悲痛在这一刻终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当初你们把瓜娃儿带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会尽力医治,如今呢?人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如今二小子也得了这病,我便是叫他死在这屋里,也算是亲眼见了!断不能再叫你们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