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普天同庆的封后大典,最终还是因为大君的这场大闹,草草收场。
说来好笑,祁国的宫禁里头,最后还要在一个靖朝婢女的发号施令下结束混乱,这样的事,显然不会有一丝一毫流入民间,更妄论宰相意欲为难,末了反被异国公主所救这样荒唐的故事。
好在,祁国不愿提,靖朝也不想多论,无论如何,在大典后的宴席上头死伤不少,见了血光,传出去对谁都没有益处。
因此,最后到了百姓耳里,不过是新后通过了大君的考量,顺利入主中宫的喜讯。
也算皆大欢喜。
大宴之后,靖朝的使团也要启程回朝了,独独留下言书这一支,算是公主陪嫁的娘家人,在祁国设立驿馆,用以接待那些先时因为战争而被迫离开祁国的靖朝商户。
言书本是商人出生,又是皇商商会的会长,如此一来也算是干回了老本行,那些个靖朝的商户,自然清楚七宝阁在靖朝的地位,也熟知这年少阁主的手段,遇着问题倒也乐意来找他帮忙。
更有那么些小妇人,也不论哪朝哪国的,只为当初封后大典前,少年回眸的惊鸿一瞥,便想起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来,少不得日日过来叨唠,只盼着能与这年少有为又万分俊朗的小郎君见上那么一面两面,好将自家姑娘顺利的推销出去,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传奇。
有这样两拨人在,这靖朝驿站哪里还能得了空闲,整日里看着都是乌泱泱的,好不热闹。
原先跟着言书的四大侍卫,转眼去了三个,如今也只得暮雨和元夕两个随侍在侧,一个唠唠叨叨一个粗枝大叶,虽说忠心有余,可实在难叫人清净,言书没法,只得将秦敛从宅子里头调了出来,把控大局,这才算偷了几日清闲。
哦对了,暮雨就是那位在宛芳撒出红绸时一把将和懿公主送回皇帝身边的粗糙的小胖丫头。
结束了原本的任务后,她总算是在公主封后前回到了主子身边。
暮雨这丫头,说实话,长得并不大象一个姑娘,圆圆的脸上肉嘟嘟的,肩膀宽阔,手脚粗长,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也不曾好好打理,只绑了两个粗大的麻花,用红绳系了随随便便的甩在脑后头,偏生又爱蹦蹦跳跳的走路,远远跑过来,看着倒像是一个绑了辫子的小牛犊子,笨拙憨厚。
从前韶华在,常常会因为元夕纯真,三不五时的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逗弄的元夕大呼小叫的,如今他走了,倒是黎元夕像是得了真传,一日日的也不闲着,把这暮雨当成了戏弄的对象,或者揪她辫子或者抢她吃食,竟没有一日消停。
这些日子里头,屋内屋外上上下下,最常听到的就是暮雨扯着嗓子怒喊:“黎元夕,你个龟儿子,出来给老娘受死。”
平凡而喧闹的日子,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一种福气。
虽说是休息,可驿站的文书却是一日也没断过,都说百废待兴,任何事物停摆了一段时间后,总是会积累一些事件,忙一些倒也无可厚非。
今儿日头不错,元夕在院子里头兜兜转转了半晌总算找到一个满意的所在,哄着暮雨一道,将言书办公的书桌抬了出来,摆在院子里头荷花池旁。
这处所在,既能晒到太阳,又不会被风吹着,暖暖和和的,看看账簿想来定然不错。
这时节,池子里的花却是没有了,好在有一堆金银花色的锦鲤熙熙攘攘,若是书看累了,撒一把鱼食,也算消遣自在。
元夕自搬了一些药材,又寻了好些瓶瓶罐罐,嘟囔着要酿酒,自去了院子一侧,忙的不亦乐乎。
暮雨取了一些核桃,执着小木槌,也在一旁的小青石上头,耐着性子敲核桃,将收拾干净的果仁按着完整程度分成三份,好的自然是孝敬言书的,破损轻微的便自己吃了,剩下那些细碎的,只当发了慈悲打发给元夕,表明自己一视同仁。
好在,那一位也是个不挑食的,来者不拒,手掌一合,一股脑儿的都塞进嘴巴里。
“哎呀。”大约是被核桃壳硌了嘴,元夕痛呼了一声,将才刚入嘴的核桃呸了出来,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上头到了点点血丝。
元夕大怒:“暮雨,你这臭丫头,就不能心再细些,核桃里头还有骨头,噎死人了。”
明明比人家小了好几岁,这一口一个臭丫头却叫的很是顺口。
“核桃里头哪来骨头。”暮雨不屑:“你是占主子的福,有的吃就且偷着乐吧,嫌东嫌西的,怎么不见你给我伺弄好吃的?还有啊,我可比你大好几岁,你得叫我姐姐,长幼有序,这是咱们家的传统,你既进了门,自然是要遵守的,别跟个野孩子似的,给主子丢人。”
但凡这两人对上嘴,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消停,言书无奈,清楚这文书是看不下去了,只好搁在一边,倚着池子的围栏喂鱼玩。
三人正自得其乐,小石头从外面来了,说是有人拜访,抬眼一看,那抱臂而立,不恭不敬倚靠在门廊之上的,倒也不是外人。
“这小子怎么来了?”元夕停了打闹,看着不请自来的李集,心里满满的不乐意,这小子,从来都看自家主人不顺眼,平白无故的来,能有什么好事儿?
暮雨冷哼一声,不遮不掩道:“自是要来的,他本是奉命监察,任务未完,难不成真能跟着别的大人一块儿回朝不成?别说拜访了,若说常住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自是在理,言书笑而不语,先前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如今都没了,可不得再放一个才算安心?就算相隔千里,还是得时刻掌控才能放心,更何况大事未完,谢韵安排一个帮手在自己身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也好,比起暗箭,总是明枪更好躲一些。
言书示意元夕收了桌子,吩咐暮雨带婢女下去沏茶,又让小石头好生把人请上来,看着样子,倒不像是待奸细,反而像是对待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