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
有青年着玄衣束青丝提灵缺只身步入长殿，不问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在伪天子上朝之前，将殿中一干佞臣尽数杀光，添干净嘴角被迸溅上的血，冲殿边那个向他跪地求饶的于公公诡谲一笑。
倘若换作平常，于公公会觉得这种笑容最是纯良无害，但在这种关头看到，他只觉腿脚发麻，额头冒汗，舌头都捋不直。
“于公公，我原本没打算杀你，真的。”
他看着这个饮血青年提剑步步朝他走来，心里揪作一团，一边摇头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口里嘟囔着：“侯爷侯爷，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们受那贼子裴渊挑唆联手害得我父亲身败名裂身首异处，我私下筹备多年，终于在今日报仇雪恨。这本不关你的事，只可惜……”青年拿剑轻轻挑起了他的脑袋，“听说是你给裴渊提的好建议，提前处死了伏音？”
仿若是听到恶魔的私语，于公公猛然抬头，露出惊恐失措的目光。
“我装疯卖傻一个月，若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来，岂不是白装了？”青年冷笑，“以前是我思虑过多，现在看来，瞻前顾后反而适得其反，如今，我已经没啥可顾虑的了，留着你，我看着恶心。”
于公公知事情已无可逆转，冲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让人把她送进牢狱了，要说偿命也该有你的一……”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这人把剑直直刺进自己心脏，听那人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吵死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然后，他以剑指地，冷冷俯视他：“这你不用担心，等了结此事，我自会下去陪她。”
此人正是容玦。
他在这片血泊中蹲了好久才站起来，不小心弄掉了衣袖中的锦囊，锦囊沾了血，其上绣成的鲜花也被染成了血色。
那是小林之前转交给他的锦囊。
伏音死后他消沉几日，终于在某日深夜稳下心神拆开了它。
里面裹挟着一张字条，其上是付伯遒劲有力的字迹：一月后，杀贼子，夺帝宫。
他依言照做，把殿上殿下那群道貌岸然、见风使舵的佞臣杀的片甲不留，令整个幻璃宫都弥漫着血液的荤腥气味。
而在这片血路之上，有前朝老臣跪拜他，称他卧薪尝胆、攘除奸佞，为真英雄，他却听笑了，如当年听他师姐称他正直良善一般。
他从不觉得自己所为乃英雄之举，这些倒在血泊中的人臣，总有被诓骗、被威胁的，总有人云亦云无奈为之的，总有被他误杀、错杀的，而他们的亲眷何其无辜，未来有日会扛刀持剑如他对待他们那般手刃他也说不定。
不过他不在乎。
他没时间去揣度倒在自己剑下的那些臣子是否无辜可恕，也没时间去安抚那些受惊、困惑、不安的余下宫人，只知道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只因他心中有恨，有足以令他泯灭良知、蔑视生死的浓重恨意。
朔月上前，称宫苑内外已全被换成他们的人，并虎符归还他手。
朔月是他自南暝后山乱坟岗花心思救的，而虎符是他装疯卖傻期间上裴渊那儿偷的。果然，心智不全之人最易被低估。
他步步走下石阶，朝身旁被火光包围的另一座大殿看了一眼，摩捻着手上的符令，默想：只剩下那里了。
昔日，住在那里的人牵他进了虚铜山庄，把他拥入暗无天日的训练场，端坐在亭阁一隅，看他跌倒了复爬起，爬起了复趴下。
他叫他进幻璃王宫复仇，叫他拼死辟出一条血路。
如今，他已然辟出一条只能进不能退的血路，可他并不知，这条血路的另一端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