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连长和孙指导不敢怠慢,把叶绍洪弄到了炊事班旁边那间闲置仓库里。这里算是第二禁闭室,一般用不上,连里还没人真正蹲过禁闭,孙指导一向坚持春风化雨以情带兵,连里的兵也没谁不开眼,非要跟连队干部顶着干,内勤部队都讲究以和为贵——不好的开端可能就是从那位葛副连长开始地,被纠察队弄了个灰头土脸,没脸见人了,第三天就请了病假,不见人影了。可是,叶绍洪这个禁闭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是实打实地,要被人断掉前程!两颗金豆的首长下的命令,这真的是要拿叶绍洪开刀,往死里整人!
这么大一位大人物,要弄一个上等兵,谁敢抗旨不遵!
一排长让一班的兵把门窗都关严实了,防止都季诚急眼了,失去理智,去找大人物拼命。
陶毅也急了,跟自己的老爸嘟噜:“你这烤什么鱼啊,洪哥被人关禁闭了,叶老爹在门口站了一天了,你这还什么行动没有,你这到底怎么弄啊你!”
“你看看吧,你这『性』子,刚才你洪哥都跟你打眼『色』了,你没看出来?”陶老爷子不急,已经烤好了八条鱼,房子里鱼香四溢。三个小丫头都馋得流口水了。
“我没看出来,光看到连长和指导员都装孙子。”陶毅只顾着冒火了,没看到洪哥有啥表示啊。
连队门口的叶老爹,稳如老松地站着,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在眼里。
天上的雪依然在落,叶老爹除了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身上全部都被雪盖住了,呼出的热气都结成冰了。
间或的,叶老爹『毛』帽子护沿下的耳朵会支楞一下,只要儿子出了什么不好的动静,那就什么也不用管了,把老命拼上。
……
猎鹰特战旅训练基地的老鹰嘴上,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两只手伸着,心无旁骛地看着落到手心上的雪花融化。
姑娘慢慢地象是跟谁说话一样,说了一句很大势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你是君子,所以,人家要帮你。
姑娘说了第二句话,人就消失了。
漫天的飘雪中,刘旅长走到老鹰嘴上,深叹了一口气,从老鹰嘴右侧的一道石缝里,拿起了一个东西。
一枚纪念章,就跟叶绍洪交出去的那枚纪念章一样。
刘旅长带着这枚纪念章去了战区司令部。
三战区的两位头儿,就因为这枚纪念章,惊出了一身冷汗。越是官居高位的人,越知道,有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你知道了,就等于脖子上多了一道绳索,有些秘密,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有些人,最好永远不要见到。
时间过得似乎很慢,又似乎过得很快。
两位头儿,惊觉到屋子很暗的时候,下了一道命令:拿人。这两个字其实只是给等在外面的刘旅长说地。
……
那位调查组组长,吃了两碗葱花肉丝打卤面,似乎,很有耐心地坐在连部会议室闭目养神。
他在等,等那个上等兵蹲禁闭蹲草鸡了,主动交待问题。
一个小时过去了,丙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深夜12点,还是没等到上等兵叶绍洪服软。
“拿上来,审!”调查组组长失去了耐心,猛吼了一声。
叶绍洪被姚副处长带进会议室,仍然还是那硬杠杠的话:“就是枪毙我一百次,我也不能说!”
死硬!山里孩子就这脾『性』。
“你说不说!”
“我不能说!”
“你不说,那我就让你说,警卫营营长!把警卫营营长传上来!”
调查组组长要来狠地了,警卫营营长带了电警棍,这是要给叶绍洪上刑罚了。
一直亲自看着李副主任的警卫营营长,见到传令的姚副处长,也没问什么,安排好四位警卫营战士值班,又叫曲班长,把郑群、吕志、周新三位调了来,八个人轮班看着李副主任,绝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到了关键时候了,该怎么取舍,警卫营营长心里有了计较。
进了连部会议室,警卫营营长笔直站着,一言不发。
“警棍,把你的电警棍拿出来!”调查组组长不容置疑的命令警卫营营长。
“对不起,首长,警械的使用,必须经过陶处长的批准。”警卫营营长说出来的话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好象也没有商量余地。
按规定,只有处置警备事务,才有权动用电警棍,调查组组长分管的工作,跟陶处长不是一条线,要是直接命令陶处长,就是越权了。
那位跟叶绍洪有父子相的首长倒是可以直接指挥陶处长。
可是,人家来就是监督你地,能跟你『尿』到一个壶里?
这就开始拧把了,老话说,图穷匕首现。
“首长,没什么事儿,我下去了。”警卫营营长转身就走,留下了一个绝不拖泥带水的背影。
都是老江湖了,该靠谁不该靠谁,谁才是真正要尊重地,泾渭分明,站队非常坚决。
调查组组长恼了,突起一脚,蹬到了叶绍洪的肚子上,“你不说,今天,你就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我就不信了,治不了你一个上等兵!”
叶绍洪疼得弯了腰,这么突然地挨一脚,叶绍洪并没想着防备,有人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那就继续好了。
那位调查组组长,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又是一脚蹬到了叶绍洪的脸上。
叶绍洪的鼻子流血了!
叶绍洪后退了两步,却猛然咬住了牙,站直了身体,怒吼:“你要是想打服我,门儿都没有,有种你就打死我!”
站在门口的叶老爹动了,一抬腿,却扑到了地上,站得太久了,两条腿不会打弯了。
叶老爹两手撑着,站起来,刚走了几步,又跌倒了,太急了,两条腿还没顺过劲儿来。
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雪,叶老爹又迈开了步子,这一次走得稳了,一步一个脚印。
一声鞭响,声若炸雷。
“谁敢欺负俺儿!谁敢冤枉俺儿!”叶老爹嘶吼两声,走出了雪地,踏上了上楼的台阶。
陶毅的老爸听到了叶老爹的鞭声,动如脱兔,跟上了叶老爹,还喊了一声:“陶毅跟上,救你洪哥!”
叶老爹走进了连部会议室,又甩了一鞭,“谁冤枉俺儿!”
姚副处长吓得想躲到一边儿,却不想老爹的鞭子狠狠地抽到他脸上,叶老爹的鞭子,一鞭下去,马屁股都能被抽得皮开肉绽,更何况姚副处长那张没经过什么风霜的脸,血登时就流出来了。
叶老爹又一鞭子,抽在了那位调查组组长的脸上,这一次,找到正主儿了。调查组组长直觉得整张脸好象被撕开了两半,整个人都不好了,伸出手,刚说了一个你字,叶老爹的鞭子甩出,那位调查组组长的手臂中招,衣服裂开了,半条胳膊皮开肉绽。
陶毅和不知怎么杀出来的都季诚疯了一样冲进了连部会议室,强行扯着叶绍洪往外走,到了门外,都季诚干脆把叶绍洪背到了背上,嘴里狂喊:“出人命了,救护车!”
楼下,1号警备车发动开了马达。
“走人!”陶毅等叶绍洪和都季诚上车,关上车门,长吁一口气,“他娘地,去医院!”
1号警备车突突着出了连队大院,车跑得不是太快,雪太厚了,要不是防滑链,这样的天,车真没法跑。
陶毅也管不了那么多,先让洪哥离开是非之地再说。朱连长和孙指导站『操』场上,一脑茫然,显然,这么大阵仗的事儿,已经超出了想象,就直属四连这小庙,根本承爱不起。
过了十多分钟,轰隆隆的螺旋桨盘旋的声音,猎鹰特战旅的一架直升机,落到了四连的『操』场上。
一位姑娘,看上去很年轻的姑娘,下了直升机。
姑娘是来拿那个纪念章地。
虽然那东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地,可是敝帚自珍啊,该是谁地就是谁地。
老天就好象要应和什么场景似地,乌云散开,竟然『露』出了一轮喷薄的太阳,就跟老电影的镜头一样,万道金光洒下,整个世界一下子亮堂了。
叶老爹被陶毅的老爸请到了家属院的那栋暖哄哄的屋子里,一手拿着赶着鞭子的叶老爹,仍然站着,一手端碗,一气喝完了一大碗米酒,陶毅的老妈自醇的米酒,大补。
为了儿子拼了老命的叶老爹,虎目含泪,又接过了陶毅的老爸递到手里的第二碗酒,一气喝完了。
叶老爹别过脸,不想让陶毅的老爸看到他眼里的泪,叶老爹觉着,儿子的前程没了,只能卷起铺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