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焦虑地回家跟父亲一说情况,宋太公就恨恨地用拐棍跺着地冷笑说:”这知县大老爷的心够大的。他是逮机会想贪个狠的,不吐干货是示意咱们钱送得还远远不够他目标。“
”狗官。“
宋清不禁大为气愤,”我哥以前是怎么效劳他的?送了这么多钱,一千贯呐!他丝毫不满足,居然还有脸说什么照顾旧情?“
宋太公哼了一声,骂小儿子:”幼稚。你现在才知道那些当官的所谓君子读书人名士雅士是根本不要脸的?什么儒雅斯文,什么为国为民的圣人信念节操......都是装给人看的。千里做官只为财.......如今连武官老粗都懂得虚伪巧言,文官?哼!“
宋清一想他哥宋江不也是美名在外却皮厚心够黑......看把个王四耍的......他不禁点头大为赞同老父亲的话。
王四却一见不是头,担心宋江在牢中出事,想劫牢,宋家父子又不肯,急眼了就跑去二龙山求救。
在他看来,宋江入狱获罪,就算明年天下大赦,怕是宋江也不能进入官场了,那,想有出路想威风显赫还不是得混二龙山?宋太公到底是为的什么不让.......他自己想不明白,也不敢擅自作主,就奔去二龙山找聪明的头领们讨个主意.....
可是,等到他只凭两条腿跑到老远的二龙山.........宋江已经认罪,并且服判了,愿意发配江州一年半。
这无疑是宋家又心疼大掏钱的结果,也是知县和宋江私下做了交易。
知县告诉宋江,他谋升迁已有了准确消息,会调到它处做知州,嗯,也正缺钱催办下这事......宋江背负三条人命硬赖着一点儿不沾边,那显然是不成的,尽管时过境迁,又经历了国难,世情大不同了,但宋江背的案子当年在本地太轰动了,也在上面挂了号,县判若是太离谱,恐怕会遭人举报追究......那就不好了,案子通不过不说,还会直接影响到他升迁,要宋江认下是某义气好友一时不愤私自代宋江报了女人出轨耻辱仇,宋江是事先不知情,事后害怕说不清才弃官潜逃.......如此可以说得过去,又不用重判,判个短期发配,到外地好地方呆一阵子,等明年朝廷改元大赦就可以无罪回来了。那时知县也高升了,如果宋江愿意,可再来找他谋个州上推官继续帮他理政或活动个县上县丞等正经官当当,走上正经仕途一展大丈夫抱负.....以宋江之才必有作为,说不定这事日后还会成为一段历史佳话.......老上司是重视人才,慧眼识人才,乐于提携后进为朝廷大力培养和举荐大才.....宋江则是素有大才大志和满腔忠君报国心,忍辱负重,不屈不挠,矢志不移报效国家并最终丰功伟绩光耀史册......当然,这上下打点也需要钱......此案最终是死罪还是道路曲折却光明就看宋江家会不会来事了。
宋江大为心动。
他自负才智手腕,热衷功名,本就是有此打算......
至于王四认为的有犯罪史、脸上有刺配金印就混不了官场了,宋江不以为然.....大宋王朝和以往的王朝不同,罪犯照样能当官.....狄青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小小罪犯配军却就是能顶着脸上刺眼的金印直至当上宰相级重臣......关键是得有机遇有本事......而宋江恰恰最自负的就是才能....即实干本事。机遇?关键是,他自负在当今剧变后的国情下必能进入官场大有作为......朝廷太缺他这样的既能挥文治政也能控武领军打仗的实干大才......这是最佳机遇。
宋江心里甚至想好他当上正经地方官后可以把二龙山那些和他交好又想当官的兄弟拉来为势力和瓦解山贼的功绩......
宋家当然也识趣会来事.......
宋太公为断绝儿子走凶险强盗路,要儿子坚定走正经官途,打心眼里支持知县的主张.......宋江又是大孝子,听他老父的......就随便编了个所谓朋友凶犯人名招了。那朋友也死在国难中了,人死账销彻底不可查了。宋江又名义上是个生胆小且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了阎婆惜母女后又扑去张文远家翻高墙悄无声息杀掉张文远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赖罪赖得很合理。那时上面哪有心思在乎这种案子,国难刚过,多少要命的大事还忙不过来呢......根本不当回事,何况也收了打点,案子很顺利地判下来了.....
监狱,全国的州县都有,就象现代的看押所拘留所一样。而牢城营不是各地方都有的,牢城营才是宋代的监狱。象宋江这样的发配是往牢城营发配。
这发配与发配是不同的,不止时间长短以及路途远近艰难凶险上的区别。
比如林冲发配沧州牢城营,那就意味着九成九有去无回有死无生。沧州是边关地区,时刻面临战争,牢城营的罪犯就是当地官方控制的炮灰苦力等往死里用的人手。所以,林冲发配前会狠心写下休妻书。他知道自己一去基本就死定了,不能耽误还年轻的妻子......
又比如武松发配孟州,那的牢城营主要就是惩罚和改造罪犯的。当然具体到个人是死是能生还,这全看官方操作。阳谷知县判武松杀嫂杀西门庆和.....断配孟州,这本身就是有意放过武松,官方不做手脚,在孟州有很大机率能好好活下来。
宋江发配的地方仍然是.....江州。
江州可是个好地方,九江来龙,连接江南江北,极度富裕发达,即使遭遇海盗祸害惨重却也是国难后能恢复最快的好地方,所以蔡京并没有把在江州当知府侥幸逃过劫难的儿子蔡九赶紧调走.....灾后没有更好的地方安排了。苏杭盛地比江州好,却是直接在海盗眼皮子底下,蔡京已经在那葬送了一个儿孙,岂敢再......
北方人发配江州,那就是走通了门路去南方呆着享福的,有钱或有势,不止能在江州牢城营很大爷的生活,而且会玩的还能广交南方官商、黑白两道的朋友,建立新关系网,可以在江州建立起新买卖或开创新商业新官场路子什么的........
知县确实照顾了宋江,没忽悠,没白收钱。
宋江是久在公门的押司,对这里面的门道也很清楚,心就更定了,满怀的是不久以后的新出路希望和抱负。
所以,当吴用匆匆忙忙来负责处理宋江的事时,宋江自然不会把内中实情和他的盘算告诉吴用,若透露了,那就不是义气朋友了,而很可能翻脸是仇敌,就以老父不许他投二龙山为由委婉拒绝了吴用建议他就此反上二龙山的建议。
宋江是闻名山东河北的大孝子。人家听老父亲的是尽孝。吴用不能不让宋江尽孝而强拉宋江上山入伙,那不是朋友干的事......但晁盖够义气,吴用也感觉宋江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有心结交,于是宋江的发配之旅就舒服了,可以说是很大爷的南下......二龙山的人紧急去弄了条运河船送宋江去江州。
晁盖不止送了宋江一千贯钱花用,还担心如今世道太乱路上极不安全,就派了水军头领(目前唯一的)三头龟江洵带了几个水军好手亲自驾船,并且还派了杨适、刘无忌这两位混京城花胳膊出身的有见识有精明、相貌气质好看像守法好人、武力也不错的头领跟船负责保护宋江。这三位头领都是宋江当初带上二龙山的,和宋江的关系也好,必能用心........
宋江离了县城的眼,沉重的木枷就立马取下了,沐浴后换了体面的有钱人衣服,和父亲弟弟告别,很大爷地坐车到运河边上船,带着家里也给的一千贯,共两千贯巨款,和仆从保镖王四以及二龙山来的三保镖头领喝着小酒.......悠然南下。
负责押解他的两地痞公人吓得半死,不知道杨适他们是可怕的二龙山强寇,却见识了其凶恶胆大,当是宋江结交的暗里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朋友、亡命之徒,见宋江果然在江湖上很牛逼,岂敢不听宋江的话?心惊胆战,乖巧的象摇尾巴狗,但也尝到了甜头.....不用靠两条腿千里迢迢跋涉辛苦了,舒舒服服坐船,而且吃喝不错还不用他们花钱.......
至于枷锁上是有封条的,到了地方官府要验看是否完整.....这不是事,上千里路之遥远,一路风雨坎坷......哪可能保持封条没损毁......况且那封条刚糊上,把它完整弄下来不算个事,无非是做旧点经历了风雨似的收好了,到了地再糊上......
伪装货运的商贩,从山东一路运河南下无话,轻松愉快很快到了河南,临近了京城,安分的宋江突然不安分了,起了念头.....他想去京城看看逛逛,看看灾难后的京城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更是想去提前感受一下大宋王朝政治中枢的迷人氛围。那里有宋江想精忠赤诚效劳的尊贵君王,有宋江最心动迷恋也自负能玩得极好的最高层权力。他已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威风凛凛在京城为官甚至傲立朝堂的美景,他想提前感受一下京城皇宫实景实情,到了江州短暂蜇伏,没事时也可以具体生动地做做那种大权在握、君王宠爱重用、横行天下的好梦.....明年天下大赦他就能自由回来正式踏上官场大展才干......他自信自己有当年的宠臣赵公廉那种得意的一天。赵公廉已经是过去式了,新未来属于他宋江这样的忠君爱国实干大才.......
当然,这种心思是不能跟随行的人说的。
他只是说想去京城看看,了解一下灾后的京城具体实情,看看朝廷到底有多困难了......
杨适和刘无忌本是京城富裕人家出身的花胳膊,混得是为达官贵人家公子衙内当帮闲的上流,当年犯事不得不弃家仓皇逃离京城,但至今仍难免很怀念京城的那些快活日子,事过境迁,京城人口大变样了,如今京中怕是早没人记得他们所犯的事,甚至根本没人能认出他们来.....他们一听宋江忽悠,也不禁心动不已,跃跃欲试........
倒是从没去过京城的往日山东厢军军官土包子三头龟江洵虽也想去京城开开眼,却还是有忧虑,说怕是不妥当吧?
接任务时,晁盖和军师吴用曾经反复叮嘱过他:路上一切以安全第一为准。万不可让宋公明再出了任何意外。
江洵是混二龙山的,自家老大和老二两个大拿严令的事,他如何敢掉以轻心?
况且他很顾虑这一船人要么是罪囚要么是反贼,都是不方便在京城晃悠的,去京城很可能撞上凶险.....稍出点万一,就必定陷入京城,不用活了。京城如今管得是空前极严的,城门军对进出京城的陌生人的盘查可以想像能多挑剔严酷。故意刁难肯定是会有的。就是正经百姓也可能借故抓起来......京城街面也同样不好混迹。据说到处是巡逻监察的禁军........京城曾经成了黑社会天堂,加上连番灾难。朝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当真是草木皆兵,稍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惊恐不安......
江洵不认为宋江戴个帽子能遮住标志流配犯的金印就能以正经人身份顺利进出京城混有钱大爷随意吃喝逛荡.......
他这么一顾虑,杨适和刘无忌也犹豫了......出事就得掉脑袋啊,大意不得,不能只图一时的冲动和痛快......
可惜,宋江的决定岂是他们能改变的。
宋江嘴上客气,一句一个小可,一句一个兄弟,但在他心里他才是老大,是主子,一切他说了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决定去,那就得去,只不过嘴上说得客套好听,忽悠得三二龙山强盗头子顺耳,心里舒坦却不得不听他的。
船还是拐入了勾通运河和流经京城的河流。
行到中午,饿了,该吃饭了,背着手站立船头的宋江和江洵等正一边观看沿岸景色一边听着过往船只上的歌声有说有笑怡然自得,突然看到前边不远的岸上有处酒店.....
那真是一处好地方,有个小码头,远处是不高的连绵青山,近处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竹林,酒店就在竹林中露出美好一角,有年头了的却仍然鲜明显眼的酒幌子在竹林微风中悠然飘荡感召过路客......从码头通往酒店的小路蜿蜒曲折,远处没入美妙竹林,近处是野草两边默默美化着的平整结实的泥地路......看情形可以想见国难前船来帆往停靠这,曾经多么热闹而生意兴隆。
“这必是一处有美名的京畿老店。此店家真是优美雅致,妙想天成。此店主必是心怀高洁的当世雅士甚至是风骨出尘的高人。好有情趣品味.......”
宋江看得迷醉不已,连连赞叹,“今日午饭,我看就在这享用吧。只此地一游也不枉了京城一行。弟兄们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
杨适、江洵等都是习武玩刀的粗汉,懂什么风骨高洁什么雅致妙想天成,更不懂宋江萌发的文人骚客情怀,吃饭而已,环境既好,又是老店,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