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的说,孙傅虽然也只是个文官,却最热衷军事,当年经历了宋江领导策划的蛇角岭强盗的打击,如今也确实精通军事,而且忠诚可靠。赵佶的安排算得合理,甚至能算得识人善任。
让众臣瞠目结舌的是,赵佶对秦良弼乔宽这等马军重将的安排。
赵佶虽然明智地不会追究秦良弼的失军丧师辱国的大罪,却也没有奖励这些人对宋王朝的忠诚,甚至完全轻忽了这些将领对剩下的马军的作用,竟然把秦良弼的马军司都虞侯撤掉了,改为下属的一个卫将军,而且几乎是兵力最少政治地位最低的那个卫的长官。
对乔宽的安排还算不错,赵佶也知道此人是边关杀出来的忠勇悍将,年轻热血有为,也安排了个卫将军,却是比秦良弼好的卫。
无疑,赵佶又在自作聪明地玩帝术权谋搞所谓的牵制,蓄意挑起马军司内部不和.....
他自己安插的那些心腹自然是趁机提起来了,
有人升任马军司副都指挥使,有人调任为马军司副都虞侯,其他的,包括高俅的人——那些步骑大将,要么担任了卫将军,要么是卫都虞侯等大将角色,领导着并入了马军司的京中剩下的一万多点步军部的骑兵,目的是以此兵牵制马军司的骑兵。
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处心积虑针对马军司领导层刻意做这样的安排。
从将领来说,马军司也就剩下秦良弼与乔宽这两个在赵佶心中属于忠诚老实堪用却还不算是他的心腹爪牙的人,其它的将领全是他和他的心腹宠臣高俅的人,马军司已掌握在他手中。
赵佶根本不听童贯等的合理建议一意坚持这么搞,其实是把马军司搞成了变相仍由高俅掌控,高俅成了名义上不是三衙太尉的三衙太尉。
说白了,赵佶仍然是在耍任性:你马军不肯归高爱卿领导,竟敢不敬畏服从朕的安排?哼,朕就偏让你们归高爱卿操控。你们这等卑微无知小卒傻瓜懂什么是权谋?能看懂什么上层妙术?你们就糊涂着捏在朕的高爱卿手心为朕卖命吧......
事到如今,他仍然最信任高俅,对他自己挑选的马军司新帅孙傅无疑在心底也不是太信任,或者说是压根没真了解其军事才能,也压根儿没真看重过。
孙傅呢,当初察觉了皇帝想用他顶替何栗的心思,对马军司已经悄然研究了好久了,而且对高俅掌管的殿前司与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将校也悄然细致观察了个遍,了解哪个可用哪个是祸害。
他对马军司的情况比何栗这个仓促在任时的马帅都了解的细致周全清楚,也比高俅更了解步军,这么做就是为了随时顶替马帅时知道可重用哪些人、要防范哪些人、能从步军那抽谁用,就象欧阳珣当初组建马军司那样对京畿禁军人才提前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仓促被动太茫然无着。
此时,他恭敬喜悦地听着圣令在太监一条条抑扬顿挫宣读下逐渐展露了全貌。
赵佶的无耻任性心思能一时糊弄住别人却如何能蒙得住他孙傅。
孙傅的心在随着宣读而一点点变凉,最后喜悦尽去,不禁从头到脚全一凉:这,这,这你叫我还当的什么马帅?
司本部和诸卫核心将领一半是皇帝的人一半是高俅的。
其它重将的组成就更过分了,绝大多数其实是从高俅的马屁精心腹老部下中抽调来的。
这无疑是皇帝和高俅私下悄悄沟通好的结果。
赵佶只差把众所周知的高俅最心腹大将狗腿子党世英党世雄兄弟直接安排进马军司担任副帅和都虞侯这样的核心要职赤裸裸向大家表明:马军就是高俅的。别人当马帅都只是个牌位。
孙傅早盘算好的掌管马军后要依重成事的干将秦良弼被变相贬斥成了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只能蹲犄角旮旯里去呆着郁闷致死去了.....
孙傅是忠诚老实的人也不禁心中怒火猛窜:皇帝用我当马帅,原来不是知我忠诚又精通军务而信重我,原来只是把我弄上去当临时工做高俅的傀儡摆设......
一颗忠君爱国的火热心遭到皇帝当头施来的最阴险肮脏最轻蔑无耻的污辱。
赵佶当皇帝就是这么自负聪明,就是这么荒唐任性。
但,这么搞的结果硬是把个忠臣老实人孙傅给逼火了整火了。
圣令宣毕,孙傅本应该按程序对宝座上的皇帝恭敬感激的领旨谢恩,却是躬身却抬头直接看着赵佶强压心头怒火悲声道:“圣上抬爱,老臣感激,只是臣只是个文官,不擅长军事,担不起此马军重任。老臣......不敢贪权误军国大事,恳请陛下收回对臣的任命。臣感恩。”
去你麻的。你爱高俅,就用那小人草包坑死你好了。老子不干了,老子决不当傀儡丢尽人,成为天下笑柄,还得被你和小人高俅一齐玩在手中干什么都不是,最终只能难为死我自己。
赵佶一听孙傅竟然推辞不肯干,起先还以为是孙傅按潜规矩客气一下,随即看清孙傅对自己的强压怒火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孙傅是真的不愿接任马帅。
这老儿是识破了他的意图......
赵佶有点尴尬,但随即胸中升腾起的是怒火:你这老儿也敢顶撞朕敢不敬畏朕?!你竟敢不识抬举?......果然就是不如高爱卿那么忠谨懂事.......
一瞬间,赵佶心中甚至猛泛起汹涌杀意,却到底不能只因为人家不愿当那官就惩罚人家。
赵佶正憋得难受,急转着脑子要说点什么、想着用什么法子教训孙傅老实担了马帅这个傀儡职位.....眼看着孙傅肯定不会接受这个耻辱任命而必然要倒霉了,恰巧在这时,有急报来了。
原来是马军司将士闹起来了。
如今,马军司在京城仅剩下从京畿四壁调进京训练驻防的那两万骑兵。
这些将士得知高俅果然下去了,却不是何栗恢复马帅职位,而是一个叫孙傅的文臣成了新马帅,将士们对此倒没什么过激反应,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但一听是谁谁成了副帅和司都虞侯,曹帅时代事实上的马军司副帅秦都虞侯竟然成了擒戎军的统领,顿时就一片哗然,跟着就怒了......
这里面却是有个典故。
马军司直管的中央禁军骑兵有:捧日军、拱圣军、骁骑军、龙猛军、骁胜军、清朔军、擒戎军、飞猛军。这些部队是驻守京城的。
其中,原本驻扎京城四壁的那四万骑兵统一隶属于飞猛军,这是说的编制,实际是归马军司直接领导,并且这四部骑兵只有五百人一营的营指挥,没有统领的长官,长官都是由马军司轮换着临时派去的将领负责统一训练管理,有点后备役的意思。
此外还有,宁朔军,驻防尉氏县和雍丘;神骑军,驻雍丘;骁雄军,驻陈留、咸平。这三部的骑兵人数都很少,最多是两个五百人营的兵力,而且属于是最差的京禁骑兵。
擒戎军,从排位上就能知道在京城骑兵中是最弱小没地位的,也就比宁朔军等三部稍强点。
赵佶这回还没敢任性到直接把秦良弼贬到最低的丢脸位置。
他以为如此就能对骑兵将士糊弄过去。
事实却是将士们直接被激怒了。
嘿?好嘛,曹帅奋勇为国不幸阵亡,皇帝玩了个名义上是尊贵王爵实为践踏污辱的刻意追封把戏蒙骗戏耍了大家,还放纵奸臣高俅专门在城门那当众刁难羞辱甚至敢杀害曹帅遗孀,闹得大理使臣意外恰巧碰到了出于人性义愤出手了才保住了曹夫人性命以及曹帅死后的威严。这是皇帝打心底里在轻贱我马军将士啊!是小人高俅在肆意欺我马军无人了啊!
这口窝囊气,俺们马军憋着还没出呢。嘿哟呵,这又来一处,竟敢把俺们秦副帅也肆意踩脚底下去了......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是觉得俺们马军如今没多少兵力不剩多少实力了就无足轻重了,就可以随意轻佻践踏了?
尼妈的,大理国就算真不收俺们这些骑兵了,俺们也是强者,是谁也不敢小视的骑兵力量。
俺们不能象前面那些弟兄们那样叛国投靠西南有了出路好日子,但俺们可以造反享受自由杀抢的快活。
俺们可以快马弯弓纵横天下,在野兽兴盛的广大天地间鱼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想干什么干什么,就象侵犯进来的辽蛮子骑兵那样自如快活.......俺们有两万弟兄,这力量就足够了,也当流寇,往来如风,京城这也照样能杀抢能威胁甚至能伺机攻破,谁能对付得了俺们?
就问一句,谁能?
赵佶耍任性时忽视了一件事:马军司军队是时任马军司副都虞侯的曹文诏和本司部将秦良弼二将为主一点点一步步整训出来的。
正是这二将日复一日长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用了无数心血才有了包括四壁的骑兵在内的宋国象样的镇国骑兵大军。
朝廷当时指望所谓忠诚可靠的勋贵将门治出强骑军,那只会高俅一样玩废骑兵。
当时,轮换去四壁治军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正是秦良弼这个在当时的马军司勋贵长官眼中的老实听话耐吃苦、不会拍马屁就活该多受罪的大傻瓜。
秦良弼在四壁骑兵心中威望最高,高过了当时的马帅欧阳珣以及也经常见到的曹文诏。因为最熟悉,因为在艰苦的训练和军营生活中长期同甘共苦过,因为因此最了解最信任最愿意追随。
这两万骑兵是参战挑剩下的兵,战斗力比不上参战的,品性也不行,坏蛋本色明显,但恰恰正是这样,这些兵都是坏得精明的,最重视也最懂得扞卫自己的利益。
京中是个人就知道高俅是个什么狗东西,也都清楚高俅用的那些心腹是些什么狗官烂将祸害,在这个国家说灭亡就可能轰然灭亡了的时代,危机四伏中,这些骑兵将士岂敢把自己的命运交到高俅以及高俅的人手中......
有个眼前最好的例子教训是,那些叛国的骑兵能被大理国接纳,不就是领着叛国的将领们虽然有各种不堪却至少还有热血还骁勇敢战?大理国还可收了信任着用一用。
高俅,以及高俅的那些人是特么什么东西?
吃喝嫖赌,对上谄媚拍马屁奴才十足,对下耍官威虐军享乐大爷气派十足,这些方面个个是顶级好手,打仗?那些将领顶屁用。乱世怎么可能跟着他们这样的烂货废物混出个好活路来......只会跟着他们一齐烂掉一齐掉坑里死.....尽管他们不少的自身武艺甚至军略确实也有两下子。
说到底是,这两万骑兵将士心里也在惦记着能有机会投靠西南。
他们只认秦良弼为帅。
如此才有希望.....跟着高俅的人瞎混,纵然一时快活了则是绝无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种种因素导致他们发狠大闹起来。
如果朝廷不给个满意的结果,如果皇帝就是敢轻贱马军司的兄弟,他们极可能悍然反了。
跟着朝廷是背着人渣名声不被西南接受的找死,那,干脆就自己为寇求个自由快活活法去。
这些本质是民间浪荡惯了的各种坏蛋的将士在这个时候很自然的会是这么个心态。
风会是赵佶依仗愚忠的纪安邦而连带信重的马军大将。
他带着本部捧日军将领留守京城负责训练这两万骑兵,同时担负骑兵卫京任务。赵佶原本是意图用风会牵制瓦解曹文诏在马军中的权威,风会干的也不错,在掌管两万四壁骑兵的这些日子里已经赢得了将士们的相当认可,但此刻对激怒的军心也无能为力。
急报正是风会派人报来的,
并且在上报信中认罪说自己没能管好军队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赵佶又吓蒙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一厢情愿而又错耍了任性。
以他那懦弱的性子,在仅剩的骑兵随时可能造反祸乱京城的危急下,自然是立马怂了,不敢任性了,到不至于发怒怪罪到风会头上,就象左卫步骑叛国了却不能怪主官纪安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