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意外的看着他,邵文锡故意问道:“不吃吗?”
“吃!我吃。谢谢学长。”
林煜仔细地撕开了包装纸,在邵文锡要将他的一起扔去垃圾桶时,叼着冰棍护着那张纸含糊的说:“别扔,这个味道很好,我要记一下牌子。”
邵文锡挑一下眉,没有坚持。
他只是随手挑了自己吃过的觉得可以的一种,但是那个炎热的夏天,后来林煜每次买的,似乎都是同样的一种。
孩童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区分类别的呢?
在电视和网络发展起来的同时,人类的幼崽似乎很早就可以分辨出,哪些是自己当做朋友的人,哪些是合不来的,以及哪个是想要讨好和靠近的。
而往上一辈人却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今天的喜欢延续不到明天,今天的讨厌也只是今天的讨厌而已。
所以他们很少把小孩子的感情当一回事,小学如是,初中如是,甚至渐渐不允许年少的懵懂出现在任何文学影视作品之中。
但不允许,不代表不存在。
邵文锡头一次意识到林煜可能有些喜欢自己,是在他不想让一个女孩子难堪,没有当众把她的情书扔掉,而是收进了自己的书包之后。
他看到远处的林煜跑开的背影,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天,桌子对面都没人出现了。
周五放学之后,邵文锡难得不想在图书馆看书,而是借了一本出来去了公交车站。
他听到有小石子在一个人的脚下咯噔噔地滚动,抬眼看到林煜坐在车站的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汽车行驶过来的方向。
邵文锡没有理会他,径直去到了站台牌子旁边。
被林煜蹂躏了好一会儿的小石子在身后不响了。
林煜打破沉默叫他,“邵学长。”
“嗯。”
“你今天这么早吗?”
“嗯。”
林煜没话找话地说了两句,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邵文锡掐着时间,等了没有几分钟,公交便过来了,他侧眸说了声“再见”,在车子停下后从前门走了上去。
身后的脚步声很急地跟上了他。
邵文锡刷了卡,回头看到抱着书包的人挺着胸膛说,“我也坐这趟。”
……即便装的很像,但显然毫无底气。
邵文锡忍不住问:“你认路吗?”
林煜莫名其妙地刷了卡说:“我当然认路了。”
邵文锡不确定他是不是听懂了自己在问他坐错车还能不能找回去,但林煜对于自己不是个路痴这件事,似乎是异常坚定的。
上车的人不多,下车的没有,车里有些拥挤,邵文锡不想延误公车的速度,问了这样一句,便转头往后走了。
车里没空座儿,倒是前排司机后面的侧座上,有个人在公车起步后站去了后门,于是邵文锡站停在那里,侧身用眼神示意林煜去坐。
后者摇头,“不用,你坐吧。”
邵文锡眯起眼睛,不太耐烦这种没营养的让座推拉,伸手拉着这人的袖子,直接把他扯到了位置上。
如果面前不是邵文锡这么干,林煜可能会要忍不住骂一声“卧槽”了。
但事实上,他只是很乖的抱着书包坐在位置上,脸上压着诧异和一瞬的焦躁,清着嗓子说了声“谢谢学长。”
过了学校没隔几站,在居民楼那里,乌央下去了很多人,邵文锡迟疑了一下,没往后面走,而是坐在了林煜的旁边。
本来,林煜是紧挨着旁边,不想挤到旁边微胖的一位大妈,换做邵文锡坐下,他就仿佛被磁石吸引了一样,坐直回来,还装作很不经意地往邵文锡旁边凑了一点儿。
“学长。”
“嗯?”
林煜这一会儿的声音,比在站台那时候放松了很多,但仍然有些吞吞吐吐。
“魏学姐人呢?”
“……谁?”
“……魏然学姐。”
邵文锡一脸茫然,林煜表情就更丰富了,说话也颠三倒四地提醒说,“她和你不同班,也常去图书馆,她跟你一先一后在表彰会上讲过稿子……唉呀,就是你收了情书的那个。”
邵文锡挑了比较疑惑的一个信息问:“你很关注她吗?怎么知道她总去图书馆。”
林煜嘴角抽了抽,仿佛在憋笑,又仿佛不相信地问:“你不知道吗?”
邵文锡冷漠地说:“我是图书管理员,要记住每个去图书馆的人吗?”
林煜便扑哧一声笑了。
邵文锡继续教育道:“当众示爱这种行为属于表现型人格,约等于道德绑架。不加以纠正可能会演变成表演型人格障碍,不值得提倡的。”
林煜点着头,笑够了,眼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出来的眼泪作用,一整个亮晶晶的,歪着头说:“学长都不知道她啊,幸好,她叫我帮忙递情书给你,被我给拒绝了。”
邵文锡好奇地问:“为什么拒绝她?”
林煜想了想说:“因为我有理由,不愿意帮这个忙。”
至于是什么理由,林煜没主动说,邵文锡也没有继续追问。
车快进站时,林煜忽然坦白道:“学长,其实我不坐这路车。”
邵文锡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示意道:“下车,对面就是往回的车站。”
林煜抿一下唇,在公交车停下开门的声音里轻声道:“下一站吧,时间还早呢。”
——“嗵嗵”。
会客室的屋门被敲了一下。
蒲凌推开门,招了下手说:“文锡,她过来了,”
邵文锡眨一下眼睛,收回思绪,从窗边走回来问:“你跟她说明了吗?”
“嗯,”蒲凌松一口气道,“她也是没有办法,在抓救命的稻草了,否则,她一定不会松口答应的。我关了摄像机,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还是尽量稳一点儿,不要让她情绪再激动了。”
邵文锡点头道:“我说过了,我只能是试试看,具体有没有效果,还要看她实际上能否配合。”
蒲凌表示明白,邵文锡便整理了一下衣袖,走去了治疗室的门前,抬手敲了两下,在对方说请进的时候,迈步走了进去,将蒲凌关在了门外。
房间里,钱多多打量着他问:“蒲医生不用进来吗?”
“她就在外面,如果你非常需要,喊她一声,她一定会进来的。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来和你说话,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邵文锡转回身来,顺手也摘掉了自己鼻梁上的平光镜。
与其说他平时习惯戴着眼镜是为了保护视力,不如说是眼镜可以让他藏起一部分和常人不太一样的神色。
敏感又脆弱的钱多多,因此一眼便可以确认,他和外面的蒲医生是不同的。
面前的男人个子高瘦,穿着整洁,身上有一种书卷气,但那种沉静感,却和她曾经看到过的心理医生都不一样。
他慢慢地走到这边,将蒲凌日常会坐的椅子温柔地拖远了一些,虽然换了位置,却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他才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奇怪的是,他走过来时的压迫感,在他走远坐下来后,就一下子消失了不少。
“钱小姐,你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或者需要一个代号来称呼我吗?”
钱多多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邵文锡平视着她问:“你确定?”
“……我确定。”
邵文锡说:“你这种确定的来源是什么?”
钱多多说:“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你虽然叫我钱小姐,知道我的身份,但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可能走出这扇门,我对你就毫无意义了。”
邵文锡坦白地说:“很好,你的感觉是对的,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一边说着,邵文锡一边换成了单手撑着额角的姿势,用一种所说的内容和两人都无关的语气道:“你现在的状况,是在遭受妄想症的折磨。
你认为自己接触到的,自己身体里的,都是一些不够干净的东西。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在和你这么远的地方,看不出也嗅不到什么。”
“……”钱多多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邵文锡说:“我现在,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快速地告诉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如果你能够做到,就点一下头。”
钱多多慢慢地点了下头。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邵文锡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十分随意地问道:“你觉得你的助理在你眼里是干净的人吗?”
钱多多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
“刘浩歌呢?”
“不是。”
“他身边的助理呢?”
邵文锡问的很快,钱多多索性摇了摇头,就这样接连听了几个名字或称谓之后,邵文锡忽然问道:“向逸是干净的吗?”
本想继续摇头的钱多多顿了一下,然后沉思着说:“我想……是的。”
邵文锡眯了下眼睛,继续问道:“你的经纪人,在你看来如何?”
钱多多说:“我、我不知道。”
“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是不在乎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的不知道?”
相较于蒲凌的温和,邵文锡仿佛将她看作是一个有着妄想症的普通人一样,问的坦然又淡定。
钱多多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我想,应该偏向于不在乎的不知道吧,她是负责我活动的人。她干不干净,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邵文锡似笑非笑地又说:“那么,难道向逸跟你关系很好,所以你确定他是个在你看来很干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