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一具尸体,就想到了这么多吗?”
“不仅仅是一具尸体,还有那些存在和不存在的东西。”
邵文锡解释道:“你脑海里肯定也有一种推断和我类似,但是你和法医的逻辑大致相同,你要考虑更全面的可能性展开调查,而不是跳跃到某一个结论再进行反证。
因为后一种办法,在你们的系统里,有可能出现为了满足结论而改变证明的现象。”
林煜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而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那J市就有一个连环杀手了。
在还没确定之前,只能是咱们四个知道。”
乌合之众。
贸然流通信息造成的恐慌传播效应远比一个杀手藏匿在人群里的危险性更高。
邵文锡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反驳林煜的话。
“你上楼吧,我车没开进来。停在外面了。”
林煜“嗯”了一声,还是跟着他溜达。
邵文锡又问:“可以准时下班,还是另有别的事情去做呢?”
“可以下班,但是处于待命状态,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邵文锡瞥他一眼道;“我已经把晚饭给你送来了。”
林煜转过来倒退着说:“我可以留着,明早热了当早饭吃啊。
我们出去吃东西好不好?我知道一家餐厅,应该很合你的口味呢。”
邵文锡迟疑着,正不舍得又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对方,视线越过林煜的肩膀,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于是转念说道:“不是我拒绝和你一起吃饭,但我想刘队可能有事要找你,你不太能准时下班了。”
林煜循着身后的步声转头,刘磊跑到近处,一脸郑重地说道:“……好像,好像不太妙。
局里各区整理上来的失踪人口名单我拿到了,我觉得……邵顾问的推测可能是对的。”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几个?”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我就看到一个和何慧情况接近的,你得帮帮我,我这会儿得出个任务,没工夫看了。”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不光何慧凶多吉少,也可能还有别的潜在受害人,林煜知道严重性,只好点头去做,和邵文锡也就此分开了。
隔天上午邵文锡两节都有课,林煜知道了他的课程表,并没打扰他。
等邵文锡从教室出来才接到对方的电话,让他吃完午饭直接过去市局。
邵文锡开车过去,告诉林煜自己到了,对方又说让他不用上hAd,直接去四楼的会议厅。
这次再去到四楼,昨天那个看到他觉得陌生的小警员,主动叫了一声“邵顾问”,然后领着他去到了会议室。
邵文锡防备心很重,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虽然这里的布局和七楼很像,但他仍然生出了一种进入陌生的地方的警觉。
那警员敲了下门,推开示意里面的同僚人到了的时候,邵文锡就已经在悄然观察了。
会议室整体很暗,但每个人脸上的光影很强,那是正在运作的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光。
邵文锡听到法医的声音在讲解,第一眼就看到了林煜,紧跟着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面孔,以及他担任顾问之前和陶局一起审核过他的一位领导。
林煜悄悄向他招了下手,旁边给他贴心地留了空的座位。
邵文锡的警惕里融进一丝放松,感觉到了自己是要加入这张桌子,而不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于是他淡然地走了进去,关法医顿了一下,就又开始说大屏幕上的尸体调查结果了。
陈默升的尸检报告林煜昨天晚上就发给了邵文锡,关法医说的和报告上的是相同的内容。
邵文锡看了一眼林煜的笔记本,发现前面还有他已经了解了的何慧的案情记录。
所以林煜要他过来,却也没很急着要他过来。
“来这么快,你吃午饭了吗?”林煜压低声音问他。
邵文锡点一下头,两人便继续认真听刘磊接替关法医之后的案件报告了。
“经查,陈默升和何慧在六年前系男女朋友,交往五年后分手。
走访陈默升和何慧的朋友亲人,基本都称二人本来已经有结婚成家的打算,但女方何慧的家人不同意,出言要巨额彩礼和汽车,提出在老家盖楼房等要求。
因沟通不当,双方还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在派出所有记录。
“何慧的母亲和弟弟今日抵达之后,已经做了查问。
可以肯定,家中有重男轻女的思维,财务流向查清,何慧的工资每三个月都要寄大部分回老家。
为了防止她私开存折或银行卡,她大哥拿着她的身份证,只在她有需要时才会提供给她。”
“从何慧居住小区的外面,周边商家的部分监控可以看出,两人虽然明面上的来往断掉了,但何慧应该知道陈默升会出现在附近。
何慧失踪当晚,陈默升就在附近,我们在小区西侧的监控中捕捉到的身影,符合陈默升的身高体型。”
刘磊说到这里深吸口气,看了邵文锡一眼才继续道;“何慧在工作和生活中人际关系简单,所在的催收公司除了一位带她入门的小领导,没有私人往来。
不和朋友聚会,不逛商场,不乱花钱,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和室友也没有冲突。
工作还算积极,能拿提成,和家里达成了挣多少钱能脱离他们的协议,只是工作之外沉默寡言。
“何慧没有私人恩怨,除了家人也没有钱财纠纷,陈默升也很老实,不惹事。
我们在这两个人身上,没有什么突破,所以就换了个想法,然后找到了这些。”
屏幕从何慧和陈默升的生活调查跳到了一张表格,出现在表格左侧的,是三个给人感觉很相似的女孩儿的相片。
随着刘磊的介绍,她们的信息也纷纷出现在了照片后面。
王某,22岁,8月23上报失踪截止目前未找到……
李某,22岁,7月18上报失踪截止目前未找到……
刘某,25岁,6月30上报失踪截至目前未找到……
这些女孩子,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区,上学,上班或者待业。
她们的相貌并不相似,乍看上去没有共同之处,直到刘磊讲述她们的失踪报告,在场的大多数人才意识到,这些照片里女孩儿的相貌也许是不相似的。
但这些照片却有同样一种气质和情绪,拍照的人并不开心,生性寡言,不被关注,行动线单一,人际交往简单。
以及被发现失踪几乎都在几天之后,和何慧具有高度的相似性。
有人问说:如果这是一个人做的,这些女孩儿是被囚禁起来了吗?是被关在哪里,还是被杀害了呢?
到目前为止,这三个女孩儿以及何慧一个都没有被找到,她们的dNA在失踪时已经被录入了系统之中。
只要被发现尸体,比对生物信息就可以确定身份,但目前为止,这四个女生没有任何消息。
林煜说:“他一直在寻找新的目标,我不觉得她们都活着。刘队,上一个失踪的王某的影像你能再放一下吗?”
刘磊示意鼓捣电脑的警员调出那段录像,林煜盯看着说:“停一下,这里,这个女孩儿是去商店买东西回家的路上。
她看到了什么?她认识对方吗?为什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石墩上才走过去呢?”
而走过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她需要用到双手。”邵文锡说,“从视频里的行为上看,她不像是认识对方,至少是不熟,身体语言表示了犹豫和迟疑。
然后,大概率率是出于好心,她看向的方向上,可能有人佯装摔倒,或有人装作需要搭一把手,附近没有其他可用监控吗?”
刘磊说:“她抄了一条偏僻的远路。很遗憾,最近的监控在绿化带后面公路的环岛上。
他们甚至没有找出一个嫌疑人,案件报上来是8月23,但实际上这个视频录制的8月16号之后就没有她的影子了。
她的家人带小儿子去旅游,回来还以为她住去了朋友家,直到23号才意识到女儿失踪报案。”
接下来几个详细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大家沉默地做着笔记,刘磊讲的口干舌燥,确定自己没有遗漏。
这才撑着桌子询问坐在正对面最远处统揽全局的领导:“……副局,您看这情况,够不够并案侦查呢?
我和林煜的意思是觉得模式相似度高,也许串联起来,能有新的进展。”
副局长看上去比陶局严肃很多,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刘队,你怎么想到和林队商量的呢?”
“因为监控的普及,我想,如果一个人能这样缜密的避免被监控捕捉,那势必是需要大量的踩点和跟踪的。
hAd专门处理威胁骚扰,他们的反跟踪水平会更专业。”
“那你们两个,在整理这些的时候,想到的最主要的突破口在哪儿呢?”
宣布本市有连环案件是一桩大事,身为领导问他们要明确的调查方向谨慎处理也无可厚非。
但林煜和刘磊光是整理这些都已经一宿没休息了,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一个很明确的,可以拍板是方向的线索。
但不回答显然是不行的,两人对视一眼,林煜硬着头皮说:“我觉得——”
“陈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