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锡独自驱车,前往了目前判定是头一个受害人的刘某,在失踪前最后捕捉到的影像所在之地。
失踪的女孩儿年纪有25岁,是个残疾人,身上因为小儿麻痹留下了后遗症,身高只有一米四,双腿变形无力,需要拐杖助行,无业。
她原本是和奶奶一起居住,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离异,父亲在外打工。
后来,奶奶去世,她就一个人住在那里,父亲会给她寄一些钱,但人却几乎没回来过。
以至于失踪之后,过了很久才有人发现女孩儿不见。
邵文锡看着视频里艰难地在超市货架间移动的女孩儿,自己也一步步走在这女孩儿走过的路上。
然后在超市里挑了一位看起来业务很熟练的摆货员,出示了自己在警局的顾问证件,问道:“这个女孩儿您有印象吗?”
“有的有的!小刘她好久不来了,警方通报说是失踪不见了,警察同志,你们是找到这姑娘了吗?”
邵文锡摇摇头,那大妈就很惋惜地说:“唉,这小姑娘太可怜了,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有娃娃,从来不回来看她,自从她奶奶没了,她就只剩下自己咯。”
“她平时在这片,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您印象里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人,从前陪她一起来过这里呢?”
“没有,从来没有,这姑娘不爱说话,别人一跟她多说两句就会脸红,一个劲儿地跟人说谢谢。
除了她奶奶,以前我没见别人跟她一块儿,唉呀,一个上学都上不了的小姑娘,哪会有什么同龄的朋友呢?
小孩子都笑话她,她每次都是背一个大书包,买很多东西,很久才出来一次。”
邵文锡问:“她平时只买日用品吗?”
“差不多,菜市场离着远,也太乱了,她平时不爱去,一个小姑娘也吃不了多少,就都在这里买。
我们这儿也没贵多少,而且比较干净,不用挑挑拣拣的。
她每个月有补助,她爸爸虽然不看她,但也知道寄钱给她,不算完全没良心,所以她足足够花的。
买菜买蛋,买临期降价的牛奶酸奶,偶尔也买零食,哦对了,她还很爱买这些,这些蜡笔棒。”
邵文锡瞄了一眼说:“那是油画棒。”
大妈点点头道:“是吗?是吧,反正跟我家小孙女儿涂涂抹抹的那种挺像,就是贵不少。”
“她喜欢画画?”
“是,我一直在这儿干活,总能看到她,有时候她拿不到高处的我就帮帮忙,告诉她哪个便宜,哪个好吃。
她对我很亲,还送过我一幅画呢,别说,那还真不像是蜡笔画的,我还以为就是她很会画画,原来跟笔也有关系呀。”
邵文锡想了想问:“她送您的画,您还留着吗?”
那大妈点头说:“我很喜欢,我就贴在我哪个柜子上了,就在后面的小宿舍里,您要去看看吗?”
她领着邵文锡过去,打开了自己的柜门,那幅画就贴在柜门上,还被大妈很珍惜地用塑料的透明隔片给封住了。
女孩儿的画工称不上是上等的水平,但颜色用的很和谐,像是通过一些途经学习过的,知道基本的混色和塑形。
大概是参照了一些网络图片,用了大片的蓝紫色,画出了梦幻的夜空,和在夜空里畅游的鱼。
“警察同志,这画画的多好看呀,她要是身体好好的,说不定能去上美术课,当个大画家。
警察同志你说……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她能去哪儿呢?绑票也不该绑这样的人啊。”
感性的女人眼里聚起了热泪,她甚至在几个月前都不知道那女孩儿的名字,只是叫她“姑娘”,“小刘”。
可她却记得她,盼望她的平安。
甚至胜过那个只去警局做了两次笔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生身父亲。
邵文锡在一种复杂的感受中离开了这家平价超市。
今天是周五,刘某和其他的受害者一样,都更倾向于在比较清静的时段出来,这个清静的时段并不完全固定。
只是根据个人的感受而来,有点儿类似于社恐患者的习惯。
比如如果在某一次出来发现自己要路过一堆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那么不管这是不是偶然事件,社恐患者往往都会倾向于避开这个可能的时间段。
邵文锡选在了和刘某一样的时间,从超市里溜达了出来。
他本就是从刘某住的楼房那边走过来的,这条旧商业街靠近小区,道路有些破旧狭窄。
刘某的身体受限,住的地方也没有电梯,上上下下都倚靠着两根拐杖,从家到这里绝对算不上轻松。
她很少出门,除了必要的要定期上医院开药,也就是出来购买生活用品了。
邵文锡原路折返回去,过来时他盯着手里电脑上警方那边传给他的摄像头捕捉的影像,回去时他就没有参照这个了,而是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周围的环境上。
公园广场离得不远,有锻炼设施和空地草坪,这会儿也比较安静,她会过去那里吗?
通常来说,金融行业的监控至少会保存三个月以上,甚至半年一年,算是最久的一种,至于小区和一般的公共场所,7到15天就会自动覆盖了。
从刘某失踪到报案调查,差一点儿连她失踪当日的监控都被覆盖住,再之前的监控痕迹更是找不到了。
警方是通过询问小区周围的住户和商铺才判定了她在行动上的规律,而那些人的说辞都很一致,不太了解,不怎么熟悉。
甚至家里有小孩儿的,还会嫌她的下肢变形而感到害怕,会躲避着她走。
邵文锡逐渐偏离了过来时的路线,一路往光线更暗的方向过去。
他觉得林煜说对了一件事。
刘某应该是第一个人,而凶手很可能是认识她的,他在附近,日复一日,看着这个辛苦活着的姑娘,很可能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帮她解脱”的心思。
狂妄,自大,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别人的性命,认为自己应该拥有某种绝对的权力。
邵文锡分裂出两种不同的感受,一种是受害者在撑着拐杖艰难地回家,另一种则是在无人注意之地,观望着这个可怜的姑娘。
如同他同时是猎物,也同时是猎豹,如果到了扑杀的时刻,那就会自己将自己撕碎。
轻快的音乐传入了耳中。
那大概是年轻人爱听的流行歌曲,歌声甜美,曲调节奏简单。
和邵文锡自己喜欢听的纯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循声看到的是一家理发店,歌曲不是刚刚才开始放的,只是邵文锡刚刚才听到而已。
他扫了一眼店铺,又顺便瞄了一眼街道上其他的商家,然后朝着其中一间走了过去。
那是一家西点铺子。
邵文锡对蛋糕一类没有什么爱好,林煜也只是喜欢特定的某个牌子的几种口味,一时之间,邵文锡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边。
但他还是推开了门,让门上的铃铛“叮呤”地响了一声。
“欢迎光临。”
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的服务员应了一声,起身打着招呼,微笑着问:“先生需要些什么?”
“我随便看看。”邵文锡淡声道。
那服务员态度很好,卖力气地介绍着:“我们这里每天都是新做新卖,都是很新鲜的蛋糕,芒果口味的特别受欢迎……”
邵文锡扫看着周围的桌椅陈设,打断用心介绍的服务员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呃?呃……三个多月了吧。”
“你是老板吗?”
“不,我不是老板,就是个打工的。”
邵文锡从手机翻出照片,举到服务员面前问:“在这附近,你有看到过这个女孩儿吗?她家就在那边的小区,出行需要拄拐杖。”
那服务员凑近看了看,摇头说:“没……我只在店里干活,我不住在这附近。”
邵文锡还要再问,手机上却蹦出了林煜的来电,他只好转身先出去接了起来。
“怎么了?”
“你在家吗?”
“不在,有急事?”
“嗯,你多长时间能过来明镜幼儿园这边?”
邵文锡挑一下眉,看一眼时间说:“估计要二十多分钟吧。”
“行,不算久,那我在这边儿等着你,小心开车啊。”
“好。”
邵文锡挂了电话,回去自己的车子开到幼儿园那边,出示证件一路过去,警队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撤了,只有林煜还在贴了黄线的办公室门外。
“……你不是正在调查这个幼教的案子吗?叫我过来这里做什么,他发生生命危险了吗?”
林煜撕开黄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倒没有出认命,但我觉得这里面的场景你一定会感到非常的好奇,所以必须让你过来看一眼才行。”
神神秘秘的。
邵文锡无语地戴好手套要上手推门,林煜又拦住他说:“等一下,你别一会儿说我没提醒你啊,万一被辣眼睛做噩梦什么的也不能怪我。
在你推门之前,我可以提供一次提前描述的选项。”
邵文锡稍显好奇的说道:“用不着,我直接放弃选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