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从林煜口袋里拿回车钥匙之后,邵文锡就一句话也没有说了。
林煜等了好一阵儿,等到出去这片商住一体区,等到眼前赶上的一分半钟的红灯过去了三十多秒,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你拉着我去哪儿啊?”
“乐鱼时尚。”
林煜愣了下,反应过来说,“哦,对,你从我的笔记上看到了。”
这一句邵文锡没理会他,林煜咬咬牙,只好又主动道:“我跟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故意,译为intentionally(有意识的),on purpose(有目的的).你确定‘不是故意’这四个字,你用的一点儿不亏心吗?”
“……”
虽然邵文锡一直看着路面,状态仿佛是个正经授课的语言讲师,面上并没有什么刻意生气或压迫的感觉,但林煜还是听得心虚了。
“……好吧,就算我之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那我也没有恶意啊,也不是准备一直这么瞒着你。”
绿灯亮起,邵文锡继续驾驶,林煜正觉得自己等不到回应,想要继续解释的时候,邵文锡这才问道:“他什么时候找上hAd的?昨天吗?”
“嗯,昨天……快下班之前吧,忽然出现,我也很意外。”
“也是,这个时间,和你昨晚开始面对我时的那些小异样也对上了。”
林煜一边暗暗感慨着他家顾问带给旁人的无所遁形的压迫感,一边见缝插针地表达态度:“我真的错了。”
邵文锡继续问:“找上门之后,他除了说自己受到了骚扰,有对你说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吗?任何事都算。”
林煜摇头,“没,这倒是没有。”
“你确定?”
“我确定。至于今天的谈话,大部分你都亲自听到了,再不行还有录音,你自己听前半段嘛。文锡……”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邵文锡从后视镜瞄他一眼,打断了林煜又准备说一遍的抱歉。
然后,在他意识到林煜在思考并没有立即回答的时候,他又抿唇分析道:“起初,我以为你的隐瞒是因为你对他有顾虑,可能还有一定的恐惧。
但通过刚刚在餐厅里的交流,显然是我小看你了,你并不怎么怕他搞花样,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暂时隐瞒我呢?”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邵文锡没有再问更多,移动中封闭的车厢听不到外面的风声,他却看到了道路上被大风吹鼓起来的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飘从左边颤颤巍巍地飞到了右边。
将车开到地方停下,邵文锡便打开车锁拔了钥匙,正要推门下车,林煜却按住了他。
“我怕……”
“怕什么呢?”邵文锡淡声问道。
林煜垂着眼睫说:“我害怕……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怕他出现之后,你又要疏远我了。”
“……”
“我知道你一开始答应做这个顾问,也是想借机会找出他,且让他有所忌惮。
此刻他反其道而行,不知在做什么打算,所以我想……先自己了解一下,再看看怎么告诉你。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是。”
“那我的道歉有用吗?”
“没有。”
林煜蹙起眉来,再要辩解,邵文锡却抽出了被他按住的那只手腕,撑着椅子探身过来,扶着他的下颌落下了深吻。
邵文锡的吻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很不相同,多数时候看上去冷清又冷漠,无争且淡泊的人,做起亲密的事情时却暴露了他控制欲极强的属性。
比如昨晚林煜在紧张中想要侧头闭眼,邵文锡却一定要他抬头看着,他是如何完全占据他的。
又比如……此刻,林煜一瞬意外之后想要伸手抱住他,邵文锡却及时掐住了他的手腕,又尽量悬空着身体间的接触,提醒林煜这并不是一个接受了道歉的吻。
但这至少是一个有热度的吻,而不是一路上捉摸不透的态度,所以林煜还是抓紧机会,任由对方主导着温柔地回应,直到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了才算罢休。
邵文锡虽然掐着他的手腕,但也只是一开始为了表态而用力大些,之后都没有死握着不放,这会儿松开了,看上面有些微微的泛红,便用指腹温柔地蹭了两下。
然后他才盯着林煜问:“知道我刚刚是什么意思吗?”
林煜舌尖儿都有些发麻,迟钝地说:“不太知道。”
又推测着说:“大概是我的某个想法惹到你了?”
“哪个想法?”
林煜回忆着说:“……我问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还没发作,我问你我的道歉有没有用,你就开始咬人了。”
邵文锡微微一笑,又凑上去很轻地叼了一下林煜粉红色的下唇,这才又说:“这个才叫咬人。”
又凑上去,在林煜的耳缘外侧危险的磨了磨牙齿,说:“昨天晚上,才叫作咬人呢。”
林煜整个脖颈都烧了起来,虽然邵文锡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做过涂层处理,外面又阳光很好,不会被人看到里面。
但人在这种周围都是窗户的地方就是会有一种暴露的不安全感,邵文锡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简直是太磨人了!
林煜招架不住地歪了下头,但人都被堵在座位上,歪头也躲不开对方追上来吹的热气。
他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昨晚呢!昨天晚上还对着我又咬又啃的,今天就冲我摆脸色,还不接受道歉在这儿欺负人。”
邵文锡挑眉问:“你也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吗?我以为不提醒你,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林煜怒道:“我又不属鱼!下了床就会忘吗?”
邵文锡一本正经道;“科学研究证明,鱼的记忆力短有两三天,长达几个月,并不是谣传的三秒或者七秒。”
“……”
林煜无奈地叹了一声,手腕上的力气松了,他连忙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蹭了蹭对方的鼻梁问:“好啦,你不要跟我打哑谜了,我现在心里乱着呢,你到底要说什么,直说行不行啊?”
邵文锡叹了一声说:“我是生气了。”
“嗯,我知道。”
“但不是单纯地气你隐瞒我。”
“嗯,我也猜到啦。”
邵文锡盯看着他,认认真真道:“我生气的是,我男朋友好像认为,我决定和他在一起之后,有可能会被什么不相干的人左右这个决定。
他好像不太明白,偏执障碍患者对偏执对象的执着能有多强烈,对扫清障碍有多坚持,虽然他不喜欢我自称为病患。”
林煜消化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又板着脸说:“我男朋友说的对,我不喜欢他这么称呼自己,我也知道他不是。”
邵文锡歪着脑袋,林煜又凑上去吻了他一下说:“不过,这次除外。我们一起清扫障碍,我再也不瞒着你了。”
这一次彼此吸引着吻到一起,总算是驱散不安,互相拥抱起来了。
因为脸色和唇色不正常的红着,两人心安之后也没有立即下车。
林煜便趁着这时候抓紧问道:“对了,你叫毛莉做什么去了?她因为梁森在场没有细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支走她的。”
“我是故意支走她的,但也确实有事让她去办,你等着好消息就可以了。”
林煜其实当惯了队长和发号施令的人,邵文锡的控制欲在私生活上他不太反抗。
但工作相关的内容他是不太能全盘接收的,下意识追着问道:“她去做的事和什么有关?”
好在邵文锡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林煜追问他便简单解释道:“我去看了冷洛菲常去的健身馆,那里有点儿问题,所以请一位女警官探探情况。你还要继续问吗?”
林煜点到为止,摇了摇头。
知道了方向,之后的事情他可以直接问毛莉了。
又不得不将话题扯回某位,摩挲着邵文锡的手腕温和地问:“梁森的报案,你是怎么看的呢?
在餐厅里你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甚至好像也没看到你关注他的行为。”
“我不需要关注他的行为,我知道他一定是设计好了才出现的。”
“但他是报案人,他的案件形容的绘声绘色,我职责所在,是一定要跟进调查的。”
“嗯,”邵文锡淡定道,“你调查你的,该怎么进展就怎么进展,不需要过问我。”
林煜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好像、好像不打算和我一起去调查他的案子?”
邵文锡握住他的手反问道:“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林煜想了想说:“我不需要,但如果你要加入调查,我也不会说不行,目前来说,选择权在你。
如你所言,我该怎么进展就怎么进展,目前的情况,他就只是个报案自称受到骚扰的普通人罢了。”
邵文锡笑了下说:“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但他会希望我加入对他案件的调查的。
“林煜,他擅长的是人格心理学,是研究一个人特有行为模式的学科。
每个人都有独特性,所以每个人在面对同一情况的时候都可能有不同的反应。
研究人格的构成和形成,就可以预计个体的行为和反应。
就梁森来说,他了解最多的就是我。
我在他眼里是可预测的,就像他知道我就算没见过也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定顾悯源是凶手,而我也一定会主动走近凶手一样。
但是,你是不可预测的,你是我的底牌,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