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院里鸡飞狗跳。沈老夫人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亲见沈妙娇凄惨模样,依旧差点晕过去,当下泪如雨下,老爷子怎么下得了手。但见丫鬟褪下她血迹斑斑的小裤,拱肿紫红的臀部暴露在眼前,其中几道杖痕上皮肉翻绽,血迹斑斑。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还是谢妈妈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她抓着谢妈妈的手泣不成声,一叠声质问:“他怎么下得了手,下得了手!”
在沈老夫人锥心刺血的哭声中,沈妙娇悠悠醒来,顿时歇斯底里哭起来,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一哭牵动了伤口,疼痛排山倒海袭来,疼得她涕泗横流,似乎要把所有伤痛和屈辱通过眼泪发泄出来。她一哭,沈老夫人更是痛彻心扉,哭的肝肠寸断,恨不能以身相替。顿时霞飞院里凄风苦雨,哭声震天。
好不容易,沈妙娇哭累了,在药效下沉沉睡去。沈老夫人心疼的摩了摩女儿苍白的脸蛋,抹着泪站起来,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她要找老爷子讨个说法,娇娇有错,可也没有这么惩罚的,她一娇滴滴的女孩,岂能下此重手。
沈老爷子一见沈老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就知她要说什么,先声夺人:“待你我驾鹤西去,谁能继续庇佑她?”
只这一句话戳破了沈老夫人滔天怒气,若是以前她会回答,自己会给娇娇选一个家世清贵,人口简单,最重要的是对娇娇好的丈夫。有自己看着,女儿在婆家受不了委屈,等她蹬腿去了,外孙估计都长大,能保护母亲了。
可这一场病让沈老夫人心生怖意,万一她熬不到那时候怎么办?
沈老爷子见她模样就知她能明白,继续道:“娇娇被你我惯得无法无天,连兄姐都不放在眼里。这家里你看看,她和哪个关系好?将来要求他们照拂娇娇,你觉得可能吗?不过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沈老夫人面色发白,哑口无言。
“以前我只当她任性,直到这次她把嘉玉推入湖我才醒悟,她这哪里是小女孩的任性,分明是……”沈老爷子艰涩道:“狠毒!”
沈老夫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就要辩驳:“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娇娇。”
沈老爷子阖了合眼皮,残忍的掀开了沈老夫人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姑娘家争执见多了,你见过几个一言不和就推人下水,推完还跑,事后又不肯道歉,还能若无其事心安理得的享乐。”
一个字一个字犹如钉子,扎在沈老夫人心口之上,扎的她一颗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沈老夫人踉跄着倒退,瘫软在圈椅上,她双手发抖,嘴唇嗫嚅:“娇娇!”
沈老爷子也不好受,哪个做父亲的愿意如此说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我之所以让众人观刑一来就是警示妙娇,压压她的气焰。二来也是让他们出口气,这家里女眷哪个没被她挤兑过。妙娇挨打,她们这口气一出渐渐就能心平气和了。到底血浓于水,只要妙娇以后改了脾气,以前的争执都可算是小孩子脾气,谁会真的和她计较不成。你我走后,她们也会照拂她。
我会替她请一位规矩严谨的女师,日后哪怕是打也好骂也好,也要把她脾气拧过来,你要是真的疼她就不要插手。”
沈老夫人坐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角扑簌簌的往下掉泪,只觉得一颗心紊乱无章。
沈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回妙仪是真的伤心了,我已经向林家下了帖子,她会来的。你给她说几句软化,妙仪素来心软。”他还特意让林嘉志过来,就是存了提携的意思在里头。林嘉志既是沈氏外甥,和蒋峥马上要成为连襟,算不得外人。明天让林嘉志作陪,对他前程只有好的。他好了,嘉玉姐弟三也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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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值休沐日,沈家成年男子都聚在青松院等候。蒋峥虽是沈家未来孙女婿,然他身上还冀王世子,从一品骠骑将军的身份。真论品级,这里也就沈老爷子能与他平起平坐。
蒋峥甫一入内,便拱手行礼,对沈老爷子和沈凛执的是晚辈礼,再是旁人拜见他。
沈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些,让他坐在自己左下首第一座,与右边沈凛正对。
男人之间自然不会说些家长里短,沈老爷子已经辞官归隐,在家教养子孙走亲访友。不过梁州遂宁险些失陷,蒋峥出兵收复元圭,这样的大事自然有所耳闻,况且这次战役,沈家二老爷沈决也领兵参与。
沈老爷子先是恭喜了蒋峥再下一城,这一城意义非同小可,意味着蒋氏已经把触角伸入梁州。目下蒋氏势力范围已达冀、雍、青、梁四州。
蒋峥便道沈决骁勇善战,功不可没。
高谈阔论,相谈甚欢。沈老爷子忽想起他还要去给沈老夫人问安,便让沈天枢陪着他去后宅。
蒋峥起身告辞。
沈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含笑捋须,此子人中龙凤,前程不可期,于沈家是幸事,沈氏可借蒋氏东风更上一层楼。
从青松院到静安堂这条路上遍植松柏,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沈天枢突然出声:“阿璇在打听你们的往事,问你们以前感情如何?”
蒋峥扬眉,“你们怎么说?”
沈天枢看他一眼:“自然说你们好的。”
蒋峥:“承情。”
沈天枢静默了一瞬:“你们本来就好好的。”
蒋峥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是挺好,好的让他都要觉得,她已经有点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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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坐在静安堂内,怀里坐了个小肉球。天璇捏着小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把玩。
阮氏诱哄:“朵儿出去和小叔叔小姑姑们玩好不好?”三四岁的小孩子闹腾,遂请过安之后就被奶娘抱到花厅里去玩了。唯朵儿糖块似的黏着她姑姑不撒手,
“不好!”奶声奶气的坚决拒绝之后,朵儿搂着天璇的肉呼呼小胳膊紧了紧,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天璇亲了亲她软乎乎的小脸蛋,笑盈盈道:“姑姑想朵儿陪陪我呢。”
“朵儿要陪姑姑!”朵儿兴奋的在天璇怀里蹦了蹦。
小孩子的欢喜总是极富感染力的,逗得旁人都笑起来。
阮氏无奈摇头,嗔道:“你就惯着她吧。”
林嘉玉一边应景的笑,一边打量天璇。因为蒋峥要来,她打扮的十分用心,云纹联珠孔雀纹锦衣,百花曳地裙,更显得她玉颜精致。从来都知道她美,随着一日又一日的长大,越发清绝无双,叫旁人自惭形愧。她也精心打扮了,可与天璇一比,顿时相形见绌。
天璇似有所觉的抬眼,便见微微失落的林嘉玉。
对上她的眼,林嘉玉心头一慌,无意识捏紧了帕子,看一眼她的腕子:“三表姐今天戴的镯子真好看,是黄玉镯吗?这物件我只在书上读到过,还是头一次看见实物。”这话就有些奉承的意味在里头了。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因为抱着朵儿,天璇宽袖下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白玉般的腕子带着一只颜色润泽的黄玉手镯。
天璇笑了笑。早上谷雨一定要她戴,说这是蒋世子一番心意。
沈老夫人见多识广,暗暗吃了一惊:“这还是蜜蜡黄,世间罕见,就是宫里头都未必有这么好的物件了。”又心疼外孙女,三丫头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用过,光是价值连城的各色玉镯,她屋里就能收拾出一大盒来,可外孙女却是只能从书上看看了。人的命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今儿可算是借着璇姐儿开眼了。”七夫人漆氏笑起来,她是庶子媳妇,却颇得老夫人青眼。大夫人刘氏端方严肃,二夫人梁氏混不吝,嫡亲儿媳妇五夫人尤氏不食人间烟火,都不会奉承讨好沈老夫人,这就给了漆氏出头的机会。她惯是八面玲珑,四处逢迎。
她的笑声还没散去,就有小丫鬟打起帘子进来禀报:“大爷陪着冀王世子前来给老夫人请安。”
“快请他们进来。”沈老夫人立时慈眉蔼目,小女儿挨了打卧伤在床,她心疼的一宿没睡好,要不是今天蒋峥要来,她岂会打叠起精神在这里硬撑。
不一会儿,一身姿挺拔如同青松的青年,迈着稳健的步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但见他穿着一件墨色云锦长袍,脚下踩的是黑色锦靴,器宇轩昂,尊贵非凡。
林嘉玉心头一颤,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
“老夫人安好!”蒋峥执的依旧是家礼。
沈老夫人笑容满面:“世子有礼了。”
蒋峥再是见过刘氏,接着就该是天璇等向他行礼,天璇抱着朵儿站起来,小家伙圆滚滚份量还真不轻,乍然站起来,天璇晃了晃。
蒋峥一步跨到她身边,一手托住她的腰,另一手提着朵儿。被微微提着衣服的朵儿脑袋一转,对上蒋峥冷峻的脸,两秒钟后,小嘴一扁,迅速扭头:“姑姑!”小嗓子可委屈了。
天璇心疼坏了,赶紧摩着她的背安抚,又轻轻颠着她,声清音柔:“姑姑在。”
她腰肢轻摆,而蒋峥的手正放在她腰间,摩擦间生起异样的灼热。他垂眸,目光凝在她腮边浅笑上,温婉柔美。灼热就从手掌顺着胳膊曼延到心脏,蒋峥改托为握。
天璇脸刷的红了,红的几乎要烧起来,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低头蹭了蹭小姑娘的脸蛋,试图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