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珩知道他敷衍应付，却也实在不好问什么，他疑惑的东西，别人不说的东西，那么就保持疑惑好了。
子虚此人，他信得过，却似乎又信不过，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段时间整个曜京城关于她的谈资别提有多热闹了，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她治好了遍京名医都没办法的、嘉晔郡主的梦魇症这件事，梁玥珩自然也有耳闻。
当时……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也才把竹若找回来而已，那个时候他是绝对信任....信得过竹若的，毕竟箜先先生的唯一的弟子，光凭这个身份就足以令人信服，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子虚。
因此，那些谈资听过就听过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若非上次碰到温长尉，他偶然提起了子虚....并想办法让他找到并说服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似是只活在传说中的子虚....神医....
神医？梁玥珩莞尔。
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封神啊。
神医，还是神棍呀，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悬壶居的老板....还是大夫？凝了凝神，但是，既然她敢让这个人来，并留下了医治方法和药方这些东西，那么……，或许真的有可能....
他上前接过秦豫手上的一沓厚厚的这些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字的纸，嘴角抽了两下，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子虚....女神医，写出来的字，竟是这般……
不过，瞧着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便没再去想。
毕竟，世上这么多人，写字像的也不只一个两个，写字写的不好看的，也不在少数嘛。
“那就，多谢子虚姑娘和....先生您的关心了，这些，玥珩会拿去给竹若看看，再做打算。”梁玥珩将手中的一沓纸递给身后的长羽，拱手对秦豫说道。
秦豫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嘿嘿两声，“珩公子随意....看着办就好，秦某任务完成，可以回去睡觉咯～”他说着，便提步直接学过梁玥珩和他身后的长羽，走了出去。
梁玥珩摇了摇头，扶额。
长羽低头看了一眼从梁玥珩手中接过来的一沓纸，眼皮兀自跳了跳，这字也是……
“公子，那个人可信吗？”长羽掂了掂手中的一沓纸，问道。
那个人——
自然是指的秦豫。
长羽自然知道他就是悬壶居的那个老板，也知道子虚与悬壶居的关系非同一般，可这个“非同一般”到底是怎么个不一般，就说不清楚了。
所以秦豫这个人，可信不可信，还有待考量。
而且，方才他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奇怪。总之，就是令人觉得他那个人不太可信、信不过……
梁玥珩抬手打断，“他自是能相信的，现在的问题是……”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门外，“你拿着这个，马上去找竹若。”
问题是，子虚可信不可信。
秦豫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没必要说什么慌。且悬壶居的来头、历史....云云他都翻来覆去的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而悬壶居这位....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老板，也只是看起来奇怪，偶尔行事有些令人疑惑以外，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没必要与梁家过不去。
长羽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了一句，“是！长羽这就去....”便转过身出门去。
他出门时，正好碰到了梁夫人。
梁夫人脸色不太好，长羽步子微微一顿，咬了咬牙提步继续朝外走去，好似并未看见梁夫人一般。
梁夫人也顿了一下步，眸子跟着沉了沉，睨了一眼不知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的长羽，冷哼一声，甩袖进门去。
啪——
一进门，便是一巴掌落在梁玥珩脸上。
梁玥珩嘴角挂着一丝血，和....一抹笑。
这样的结果，令他意外……又一点也不意外。反正长这么大，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梁玥璟却什么都不需要做，便是对的。
这，也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了吧，就是....嫡长子和嫡次子之间的差别了吧。
“你笑甚？！”梁夫人微微一蹙眉看着他质问道。
不闹，不生气，不摔门而去，反而笑？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嘲笑她么？还是在嘲讽她的璟儿。
“我啊？自然是在笑母亲您....也在笑我自己。”他哈哈笑了两声。
“你是不是觉得玥珩很好笑？或者说——很可悲？”他又大笑两声，“哦对了，玥珩差点就忘了，在母亲您的眼中，我就是个只会胡闹只会耍乐的废物而已，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任何哪怕是一丁点的关爱。”
“可笑么？”
“可悲么？”
“不！”
“是可有可无。”
“也不对……”
“是——，最好从来没有。”
他自说自话似的，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了。
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通红——铁青——苍白——青一阵白一阵……，她垂在袖口的手握成拳头，一拳打在实木桌上，也笑了。
“对！”
“你说的一点没错，就是最好从来没有。”
“那又怎样？”
她狠狠地看着梁玥珩。
是....最好从来没....有过。
至少，这样谁也不会愧对谁，谁也不需要对谁感到愧疚，谁也不用....互相折磨。。。
“自然不怎样。”梁玥珩止住嘴角的笑意，平静说道：“我不求母亲能认可我的存在，但求....无愧于心。”
他能做到这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是么？她还要他怎样？
梁玥璟天生身子弱，打小病多，自幼就有腿疾....可这些，就是他梁玥璟千好万好，无论做什么都好，而他梁玥珩无论怎么做都不好不行的理由么？
弱者，就该被同情....么？
或者说的更直白准确一些，处于弱势的人，就理所应该被人认可么？
无愧于心，梁夫人笑了。
她倒是忘了，梁玥珩……
他确实无愧于心。
因为不知道，所以可以无愧于心。
这样子再想想，他梁玥珩还真是令人羡慕呢。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啊，那样子的话，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模样了。
可——
没有如果，她眸子沉沉，转而又微微勾了勾唇角，很勉强似的笑了笑。
也罢....
要不，还能怎样？她还要拉着他与她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