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好万好，不如肆意活着好。
这是重生之后，李无衙心中唯一的念头。
她上辈子叫李世喜，取一世喜乐之意，但这个名字着实讽刺得紧。
映像中，她上辈子就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
十五岁以前还算过得安稳，那时的苦恼莫非是：书背了否？先生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否？今天可以出去玩否？后山的桃子熟了否？……，云云。
十五岁嫁与贺家作妻后，成天被贺家老夫人拎着站规矩，她忍了；风流成性的贺世子婚后依旧在外拈花惹草，她纵了；外室端着个大肚子跪地哀求，说不要名分只求一个栖息之所，好，她笑着准了……，种种。
如今想起来都好可笑，要问这十几二十载是怎么过来的？也挺好笑。
绝逼不是什么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无怨无悔这种酸不溜秋的煞笔情话。
她只是觉得，平淡过一生嘛，就很不错了，至于贺青、贺家人，他们爱干啥干啥与她无关。
更何况，她可是书香门第、世家名门之女呢，从小接受父母和先生的良好教育，端的是知书达理、才情卓绝，更懂何为女子四德。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不断安慰自己那都不是事儿。也自认为在嫁作贺家妇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从无不妥。
回顾一生——
什么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什么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犬于人。
什么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什么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
她哪点没做到？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就是因为她做的实在太好了，就是因为她从无半点偏颇过错，才惹得贺家人不快，惹得贺青不快，以至于落得个红杏出墙枉为人妇不贞不洁的罪名，含恨而死。
这是贺家人的手段，亦是她自己太蠢才招来的杀身之祸，白学了那么多年知识，白活了三十几年，竟倒死才看明白这一家子成天做戏的人。
也是，她一个活的明明白白，从小没受过半点委屈的现代小青年，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演戏成精、早已精通宅斗权谋之术的古人！
幸而，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思及此，李无衙嘴角弯了弯，愈发想笑，甚至忍不住笑意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说呢。
李世喜身死宝元十六年，李无衙身处太康三年，也就是，她重生到了一百多年以前的大周朝，还是这个李家，不过变成了自己的祖宗。
还好，上辈子闺中之时读书多，对大周朝的历史了解还算，对李家的历史也有所了解，对贺家的历史更是了解得清楚透彻。
在百年前的今天，也同样存在那个贺家，毕竟邶平王一家是皇族旁支，是百年大族，不过么……
现在的贺家，并不是皇族。
贺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他们靠得是所谓“不流血的革命”，成功的夺取了周氏的江山，竟还落得了个好名声，人人都说贺家是为生民立命。
好笑！
不过嘛，而今贺青的祖宗贺元，只是江南道江州城的城主，财力势力兵力什么的都不算大，好欺负。
所以咯——
既然你们后辈子孙让我“不得”好死，那我就搅得你们这些做祖宗的不得安宁好了。
“少爷，您怎么还一个人乐呵起来了，有什么开心事儿，也给水巧讲讲听听呗。”
李无衙正想得出神，水巧就端着一盘糕点从院外走来，糕点累成一堆儿小山，黄金灿灿的很好看也很诱人。
这丫头才九岁，是府中哪个管事的女儿，打从会做事起，就被送到李无衙跟前伺候着，乖巧懂事也机灵，只是毕竟还是个孩子，也爱玩儿爱听笑话。
“笑话啊，还别说真是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可不能同你讲。”李无衙咧嘴笑笑。
她上辈子确实活成了笑话，这辈子么……
不是活成了笑话，这辈子的她分明就是笑话本话。
女扮男装大法好啊！没毛病！
但是呢，三被女方退亲，不忍其辱投湖自尽什么梗？
她是女儿身这件事，别的人都不知道，但李承书和文清，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娘，都是知道的啊。
既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并非男儿身，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地为她张罗婚事？这不是害人害己又吃力不讨好吗？
“少爷少爷，这是厨房新做的蛋黄千层糕，闻着可好吃了，快来尝尝。”
水巧将盘子往亭下的小方桌上一放一摆，不再纠结什么笑话不笑话，眼睛放光紧盯着盘中的糕点，砸吧着嘴，一副迫不及待想尝尝的样子。
李无衙又是一笑，小孩子嘛，基本都是这般，“太甜太腻，水巧拿去慢慢吃吧，本少爷……出去玩玩儿。”
“好、好！多谢少爷。”水巧趴在桌子边上，拿起一块蛋黄千层糕使劲嗅了嗅，满足地吃起来。
待李无衙走远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不对啊，这是给少爷的糕点……
端起盘子急忙转身后，李无衙早已出了院子不见踪影。
水巧继续吃着手里那块糕点，将剩下的一盘子糕点放回了远处，“等少爷回来再吃。”
……
“哟！瞧，那不是李家那个没出息的孬种么？竟还有脸出来。啧啧……”
“天可怜见的，这么个俊郎的小少年，怎么就是个轻生的。”
“可不是，这般懦弱的性子，云宝小姐不喜，也在常理之中。”
“柳家当初是瞎了眼，竟答应给李家这被退过两次亲的少爷接亲，好在云宝小姐有主见，不然嫁过来，有得受不完的窝囊气。”
刚走出春水巷子，诸如此类的言论就泼头而来，无处可躲。
哟呵！
想不到李无衙在这江州城还挺出名的，虽然是臭名昭着，但也是“着”名的嘛。
“无衙少爷不会落水烧傻了吧，他还笑得出来。”某米粮铺外，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妇人一脸嫌弃指着李无衙道。
“就是个没出息的，傻不傻又能如何？都没差儿。”另一个稍瘦的妇人附和之。
“可惜了李家……”
“是啊，竟生了这么个没用的草包儿子来，将来这青山书院要交给谁打理啊。”
“这可不是咱能关心的，也没儿在哪里读书，瞎操这个闲心干啥。”
青山书院，那可不是普通寻常人家的儿子能上得起的。
对于这些言论，李无衙不以为意。
她就想凭着记忆四处逛逛，熟悉熟悉这江州城，毕竟……
上一世她是在京城长大的，对江南道这个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