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任何一个家族的兴盛,都离不开阖族之人的辛苦努力。正是因为他们一代代的努力,才使家族变得强大,根深蒂固,等闲之人无法撼动。
龙家的发家史,真正追溯起来,便在前朝。
确切地说,是北晋的晋灵帝时期。但龙家人对那段历史,知道得并不多,只约摸知晓当年的龙家家主只是司天台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吏,因一次偶然事件救了皇帝,从而慢慢发迹,到灵帝后期俨然已成了灵帝身边的第一宠臣。
灵帝之后,景帝承继大统,继续宠信龙家,并封龙家祖上为国师,掌一国之气运。
然景帝之后,冼帝继位,对龙家的恩宠日渐减淡,或许这便是龙家与其他世家合谋推翻北晋的原因。
站在慕彦峥的立场,他没办法指责龙家祖上的背叛,就像他没办法苛责父皇算计武神王的那样。
凭心而论,若不是自己爱上了阿妍,也不一定愿意替苏家奔走。
君熠然说出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次灵魂拷问…
沉默半晌,慕彦峥才缓缓道:“所以,你请他们来京城,是要做什么?”
君熠然朗朗而笑,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当然是举荐他们入朝为官啊…”说着又凑近他,声音小了些,“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一直屈居在玉城实在太委屈他们了。”
“你觉得,我父皇会答应吗?”慕彦峥道。
君熠然道:“为何不准?有什么比把心腹大患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的呢?”
这倒也是。
父皇之前派太子皇兄去玉城,不就是为这档子事吗,后来他自己鱼服白龙地出京,不也是想去玉城一探究竟吗,只是在淮城出了意外,逼得他不得不回到京城。但龙家始终是他的心腹之患,玉城离京城千里之遥,对他来说鞭长莫及,但若是将人拘在京城,便方便多了。
所以,即便明知君老三此举另有目的,也定会同意他的提议,而其他朝臣此刻正想着巴结自己,必定会附议。
到时即便自己反对,也没人会在意,就连朝臣也只以为自己这是以退为进,在父皇面前做做样子而已,反而会更卖力地在父皇面前谏言。
毕竟,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母族的势力强大,腰杆会挺得更直。
不过一瞬间,慕彦峥便想明白了这事儿引发的后果,却想不明白君老三此举的用意。
越是想不明白,心里便越害怕。
这人的厉害之处,便是你永远无法猜到他真正的用意。
就像此刻,君熠然抛出了这颗炸弹后,脸不红,心不跳,依然神情自若地喝着美酒,完全无视桌几对面满脸困惑恼怒的年轻皇子。
让人看不透,便无法对其出手。
因为你永远不知这人的软肋在哪,若是贸然出手不仅伤不了他分毫反而有可能落入他的算计。
怔愣间,君熠然又一次将杯中酒饮尽,就势往身后的软垫上一躺,抬眼望天,双手枕在脑后,“殿下,来……今儿咱们喝点酒,叙叙旧,也不枉相交一场。”
“好,不醉不归!”慕彦峥沉声道,斜了他一恨。尽管心里担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仰头将先前那杯未喝的酒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醇香清冽。
对饮的两人,却各怀心思。一时谁也没开口说话,只自己斟酒,再相互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这种情形像极了那次在玉城斗酒,彼时二人还是朋友,虽然因为阿妍闹了些不愉快,可并没真正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义。
不过,那只能算是慕彦峥单方面的情义,君熠然打一接近他便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这过程中也是有几分真心的罢。
慕彦峥黯然地想,端起桌上的酒杯微一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君熠然拿着空酒杯一边把玩,一边淡然看着他,心里微微意外,以为他会提出见龙国公一面,可由始至终,慕彦峥都没有提,似乎已经忘了这事儿。
这小子,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君熠然心里感慨道,想当初自己认识的四皇子是单纯的,友善的,一点也不摆皇子的架子,只稍稍对他表露出友好,便赢得他对你真心以待。
这样的四皇子利用起来多少有些内疚。可现在不同了,棋逢对手,这场游戏才更有意思。
事实上慕彦峥心急如焚,急切想知道舅舅们怎样了,可他不能在君熠然面前表现出来。
这人的城府之深,实在超出他的想象。然而眼下也别无他法,只得以不变应万变……
这场各怀心思的酒宴,直到亥时才结束。
此时宫门早已经下钥,好在前段时间为了办差方便,慕彦峥在宫外另置了一套宅子,恰恰就在朱雀大街附近。
在警惕观察了好一阵,确定无人跟踪后,他才拐进街旁一条不算起眼的胡同。
然而人才刚进去不久,迎面便被一个黑衣人阻住了去路。
慕彦峥又惊又怒,以为是君熠然的人,抬手便挥出一掌。
黑衣人轻轻避开,同时小声叫了声殿下,声音很是耳熟。
慕彦峥一怔,急忙收回了后续的掌劲,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忽地扯下面巾,看着他咧嘴一笑,随即躬身行礼,“属下奔马,见过殿下。”
“是你。”慕彦峥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充满了疑惑。
这人是伯母的人,虽然之前在玉城伯母就说过,这些人自己都可以用,然而他并没真正使唤过他们。
怎地他们到京城来了?
奔马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即道:“属下是奉夫人之命,来请殿下过去一叙的。”
“夫人?夫人也来了?”慕彦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那阿妍,她知道吗?”
奔马犹豫了一瞬,才道:“这个…属下不知,殿下呆会见了夫人就知道了。”
慕彦峥沉吟一会,道:“好,请前面带路。”心里却已猜到阿妍肯定早见过她阿娘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告诉自己。
想到此又忍不住苦笑,原来伯母一直都知晓自己的行踪,所以才这么顺利地找到自己,她主动邀约见面,肯定有要事相商。
会是舅舅们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