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总能让该隐贵族们联想到不好的事情,比如杀戮,再比如战争,总之没什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当迷雾笼罩住该隐赫斯特时,他们非但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更加放松。
那是重获自由的欣喜,是难以抑制的欢乐。
但李斯特却觉得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月光既是光明与温暖的象征,也是苏伦的眼睛,当月光遍照该隐赫斯特时,近百万城民几都处在她的监视之下,虽然她不可避免地会漏掉一些角落,但这无关痛痒。
月神苏伦虽然不是托瑞肯的原始造物主,但她却是神上之神的继任者,只要该隐赫斯特趋于稳定,只要月光依旧明亮,那些阴谋诡计自然会在月光下显露出来。
可一旦月光不再明亮了,那么这一切都将不同。
外神的血脉遍布在该隐赫斯特的各个角落,当有月光镇压的时候,他们还是些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一旦回归迷雾,回归外神的拥抱,他们就会暴露出其原有的本性。
当欲望失去了枷锁,人们也就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向左走是地狱,向右走还是地狱。(注1)
城防军的犯罪案件便是最直观的证明,从迷雾笼罩前的一周十几次犯罪事件到而今一天数十次犯罪案件,如今的该隐赫斯特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木船,下一秒就有船毁人亡的下场。
他一个年轻人都有体味,可坐在他眼前的这些大人物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依旧谈笑风生,好像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在眼前。
这是一场举办在夏洛特庄园的秘密聚会,与会人员尽是该隐赫斯特各大家族的掌舵人员,如果银月教会能在这时冲进来,一举断掉这个据点,那么如今的该隐赫斯特恐怕会立刻降下温来。
但这显然不可能。
月亮虽然短暂的升起过,但它很快又被迷雾隐藏。
月女士的衰弱已成事实。
由强权组就的“月之大陆”正面临崩溃的危险,银月教会各处的军力已经是捉襟见肘,教会的圣骑士们只能勉强地维持着现状,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该隐赫斯特的贵族们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们才与银月教会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这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天十几,二十名死去的该隐赫斯特居民。
每天不过十几二十几的人命,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该隐赫斯特的贵族们都能接受。
这才是让李斯特最为愤恨的地方。
作为一个热血还未冷却的该隐血族,他还不能习惯于这样的使用人命,漠视他们的同胞,但遗憾的是,李斯特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
他不是安德鲁公爵,没有父亲所拥有的力量与地位,更不能游刃有余地在各大家族中来回周旋,今天的这场聚会本就不是他能前来的。
但因为特殊的原因,他被邀请到了这里,但说实话,李斯特情愿没有来到这里。
如果有人问他在妓院和这里选个地方,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前者就算再脏,那也只是影响一小步人,而这里如果烂透,那么整个该隐赫斯特都将没有明天。
“真糟糕啊!”一声轻叹声在李斯特的耳边响起,这让他不自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直面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
这人银发红瞳,面容俊美,正是纯纯正正的该隐贵族,看他的体态神情,也和李斯特一般,自然而然地与周围产生了明显的隔阂。
李斯特不认识在场的大多数人,却偏偏认识这位,因为在前不久他还与李斯特独自会面过,商量着所谓的大事,他就是梵卓家族下一代家主的候选人一,安德烈·梵卓,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看来你还不适应这样的聚会啊,李斯特爵士!”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显得十分开心。
“比不得安德烈先生经验丰富,估计都比的上我常去的哪家妓院的次数了!”
在该隐赫斯特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安德鲁公爵的儿子是个浪荡子,属于扶不上墙的烂泥,但用在这里显然也不合适。
贵族之间的聚会怎么和妓院做比较?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也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而有些事不能做也不能说,因为这种事情除了丢人外没有任何用处。
要是其他人听见了肯定会生气,但安德烈显然很熟悉他的这位朋友。
当李斯特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了出来,“下一次,下一次我会再次邀请您来,相信过不了不久,这一情况就会改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你的手臂还好么?”
李斯特轻松道:“老实说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在体感平衡上有些不太适应,其他都还好,如果不是会显得怪异,我估计早就会穿着一件单袖的正装来。”
“看起来你和阿瓦德斯应该会聊得比较开!”
阿瓦德斯·梵卓,这位是安德烈的胞兄,也是安德烈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
“为什么?”李斯特问。
“因为你们两位都具有着相当充沛的乐观主义精神,这让习惯正视现实的我有些难以理解。”
李斯特听出了其中的反讽意味,但他毫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总需要一个理由来麻痹自己一下,更何况,他表现的伤心一点儿能解决问题么?
当然不能,既然这样,那笑着总比哭着舒服吧。
“我高兴能得到阁下的认同!”李斯特皮笑肉不笑,“相信你的兄长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得了吧,可别让他听到你的这段话,我保证他会拉着你一起走进妓院,到那时我就要受到父亲的指责了,为了避免我成为一个背后打小报告的小人,我们还是先结束这个话题吧!”
“李斯特爵士,您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么?”安德烈又问。
“干什么?”李斯特喝了口放在会议长桌上的斟好的红酒,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听说是为了狩猎一头怪物!”
狩猎?这和李斯特心中的猜想完全不同了,他想着各种来到这里的原因,却从没想过什么狩猎的事情。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被他们的祖先玩了上千年了,早就玩腻了,怎么现在又被人提了上来。
另类的社交活动?
“你是不是以为这又是什么另类的社交活动?”安德烈笑着说道,却没有继续解释,因为从他的视角中,本次会议的两个重要角色已经重新入场。
所谓小会谈大事,大会小事谈。
在召开这次长老会之前,该隐赫斯特中最有实力的家族族长罗兰德·梵卓已经与拥有着城防部队的安德鲁公爵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谈。
众人并不清楚他们到底谈成了什么东西,但从两人颇为放松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这场谈话进行的相当顺利。
而李斯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儿,当安德鲁公爵在他附近落座时,他还能看到公爵脸上的笑容。
“父亲?”李斯特问道。
“没什么,李斯特,我们谈的非常愉快!”
不需要安德鲁公爵在下面强调,站在会议桌最前端的罗兰德公爵也直接承认了这一点。
“虽然时间有些漫长,但安德鲁公爵最终还是与我们达成了统一的意见,这对我们未来的事业来说那是相当的重要,让我们为安德鲁公爵的英明举动而表示祝贺,大家举起酒杯,敬我们伟大的祖先!”
“敬我们伟大的祖先!”其余人不约而同地也说出了这句祝酒辞,举起放在一旁的玻璃杯。
酒水况况下肚,很快,整个会议室里都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氛围。
罗兰德公爵放下手里的空杯子,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看起来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强壮,但他的行为却异常的温和,好像一只善良的绵羊,他轻笑着看向会议长桌左侧的李斯特,问道:
“听说你喜欢读书,而且还是史书?”
“是的,阁下,哪只不过是平日里的消遣吧?”
“那你对我们一族的起源有什么了解?”
“亚米达拉星,据说我们的祖先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后来受到外神的影响在移居到了亚楠,不久后我们便来到了这里!”
“你说的不错!”罗兰德微笑道。“还算给我们的祖先们留下了一些脸面。”
其他刚想附和的人也趁机收了声。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委婉,具体是什么样子,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非常清楚,我们是这段屈辱时光的见证者,自欺欺人最没有意思,他既不能让我们感到舒畅,也不能让我们的良心好受。”
“就像安德鲁公爵所言,我们被它们像猪崽一样从亚米达拉运到了亚楠,又被人从亚楠运到了这里,我们的待遇如何,我们处境如何,这些都不用详细说明。”
“当然,我说出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问一问在座的各位,有人真的明白我们该隐血族是从哪里来的么?”
在场众人一片沉默,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
在他们的影像中,该隐血族本就和外神息息相关,他们在外神之血哺育下成长,可却没有人真正地探究过他们从何而来。
罗兰德显然是知道的,在目睹了同胞们的表情神态后,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微笑:
“其实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无法相信!”
“我们当然是源于亚米达拉星,甚至我们本来就是人类,虽然我们的食谱上经常会加上一道人类的鲜血,但我们的骨子里还是和人类差不了多少。”
“该隐血族诞生于一场意外的探险!”罗兰德如是说道。
“在很久之前,在一个同样名为亚楠的地方,我们的祖先发现了一个墓地,并在其中发现一具死去了很久的尸体,发现他们的学者把这具尸体藏了起来,并以此为中心建立了最初的亚楠城。”
“因为研究得当,他们很快便从这具尸体上提取出了一种白色的液体,我们称之为原初之血,这些血液被首先应用在了动物上,当看到它们的成功后,血液便随即用到了人类的身上,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在死了无数人之后,只有一个名为该隐的人类活了下来,该隐血族便随之诞生。”
“而后由他分出的诸多族裔便是我们现在各个家族的雏形。只是这段历史为什么没有被记录在册?”罗兰德问道。
“因为那具永不腐朽的尸体本就来源于某位上位者,在大人物眼中这本就是偷窃者的经历,当然不应该被蝼蚁知道。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祖先还设法诱捕过他们的同胞,而且成功了,当蝼蚁习惯仰望天空,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敬意。
当他们明白神只也能被杀死,那一切都将不同,一只老虎能管理一群绵羊,却难以驯服一批群狼,更何况我们与他们流淌着类似的鲜血。”
虽然罗兰德公爵说的自然而然,但在场所有人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之中没有傻子,在场的各位更是各个家族里的精英,虽然他们没有从家族的古籍中获得这个知识,但上位者,大人物的代称却是指向同一个意思。
外神。
那是他们曾经祭祀的神只,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血统,谁能想到竟然有着这样的渊源,他们更担心的是,万一在场的那位还保留着曾经的信仰,只要他在回去祷告一番,那么他们这些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好在,罗兰德公爵下一段话就让众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的祖先能狩猎上位者,为什么我们不能呢?
恰好,在如今的该隐赫斯特中,正有一头衰弱的神只也让我们有了这样的机会。
她曾让我们体验到了所谓的公正,正义,但同样也把我们推进了深渊,当然这些都将不在重要了,我们见识过她的辉煌,接下来我们也将见识到她的灭亡!
她称自己为月之女士,而我们则习惯性地将她成为苏伦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