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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小院。

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俱在,宝琴则跟着林楚回布政坊陪黛玉去了。

饶是如此,此刻姊妹们的脸色也都俱是担忧惊惧。

尤其是惜春,小脸苍白,怔怔的坐在那,眼睛里的泪花就没干过。

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贾蔷这二年来待她的好。

越想,越是心如刀绞。

她如此,其她姊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探春长吁短叹,只恨她是女儿身,不能为贾蔷分担些。

正当众人相顾无言时,却见探春丫鬟侍书急急进来,对探春道:“姑娘,不好了!”

探春竖起修眉,道:“甚么就不好了?”

侍书道:“刚小鹊同我说,老爷在赵姨娘房里说了,大老爷看中了东府的家业,这会儿子已经带着人去封银库了!还说,要派人去收了西斜街的会馆,还要派人去江南夺了侯爷的云锦布号呢!”

“啊?”

众姊妹们纷纷惊怒,湘云更是口直心快,骂道:“怎如此下作不要脸?”

素来藏拙守愚的宝钗都忍不住沉声道:“太过分了!”

迎春面色苍白,眼中的羞愧让她几无地自容。

惜春则哽咽住喉头,呜呜哭了起来……

再一次,有了家破人亡的悲凉感。

一回一回,似要凉透她的心……

探春气的心口都要炸了,抬脚就往外走,却被宝钗叫住,道:“三丫头,你往哪去?”

探春怒道:“我去寻老太太问问,这是谁家的规矩?家里人落了难,不想着去搭救,反倒落井下石,去抢人家的家业!!”

宝钗一把拉住探春的手,劝道:“你也是糊涂,这样大的事,没老太太的点头,谁敢去做?”

探春:“……”

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想问一声“怎么可能”,却又张不开口。

身在大家子里,凭怎样的龌龊恶心事没听说过?

发生这样的事,又算得了甚么……

宝钗见她眼睛里都透着绝望,宽慰道:“你也别往最坏里想,我料大老爷多半难成事。”

众人忙问道:“此话怎么说?”

宝钗摇头道:“外面的事我不大明白,但蔷哥哥甚么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桃园时,那样惊险艰难,他也是将家里人安排妥当了的。即便他不能亲自出手,也必让手下人来安顿。旁的且不说,四妹妹总是要安顿好了的。且西府那边,也没听说搬家的大动静。可见,蔷哥哥心里并不担忧这一回……此其一。”

这种猜测性太强,大家虽也觉得如此,却不敢寄希望于此,便忙催问其二。

宝钗形容冷静,缓缓道:“其二,林老爷为国效命,抱着病躯远赴山东当钦差。便是看在林老爷的面子上,朝廷也不会果真难为蔷哥哥。更遑论,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山东谋反了……若如此,蔷哥哥杀的便是谋逆侵犯之亲族,也当不得大罪。他本身就是贵爵,且还有皇后娘娘的宠爱,皇子郡王的交情。所以我断定,蔷哥哥此次必是有惊无险。既然如此,即便眼下吃点亏,等他回来,以他的脾性,必然十倍夺回!”

……

东府。

贾蔷小院。

李婧看着两条汗巾子都挂到房梁上了,坐在那丧的不行的晴雯和香菱两人,又心疼又好气,道:“等爷回来了,再不饶过你们。都忘了爷怎么教过你们的?”

若非眼下是关键时候,她让府上秘卫监视东府一切,险些要出大事!

李婧都不敢想象,后宅要是发生这样的惨剧,贾蔷回来后,会不会直接发疯杀人!

便是她也没脸活了……

二人眼睛都红肿着,抬头看了看李婧,香菱却又“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小婧姐姐,你肚子里有爷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晴雯也跟着抽搭起来,拉着香菱问道:“你还藏了多少私房钱,都拿给小婧姐姐,她还要拉扯孩子长大……呜呜呜!”

说到最后,也痛的说不出话来,哭出声来。

李婧生生被二人弄的红了眼圈,气骂道:“都疯了不成?爷不过杀了一个莫逆反贼的侄孙,杀了也就杀了,过几天就出来了,你们这是要死不成?”

“啊?”

“真的?”

香菱、晴雯二人闻言不哭了,急急站起身来追问道。

李婧反落下脸来问道:“是谁跟你们说的,爷会出事?”

晴雯指着香菱咬牙道:“她!”

香菱委屈道:“是西府的碧痕,彩云她们。”

晴雯抬手就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怒道:“我同你说过多少回,她们不是个好的,你还爱同她们顽?让人奉承两句,就奉承傻了是不是?”

香菱愧疚道:“没有奉承,她们有桂花糕……”

李婧拦住想继续教训的晴雯,道:“且先别急着拾掇,等爷回来再说,少不了的。你们俩好好的,对了,你们去寻龄官,我担心她也会做傻事。我去后面看看平儿姑娘……”

香菱和晴雯闻言,不敢耽搁,急急去寻龄官,她们一直觉得,那个丫头比她们还傻!

李婧则去了后面小院,与一玄衣丫头点了点头后,进了堂屋里间,就看到平儿在那张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静静的坐着。

床榻上悬着的天青织金帐下,一身着大红的美人,原本应该十分惊艳的景儿,此刻看着却有些渗人。

榻边高几上,摆着一把金瓜子……

看到这一幕,李婧心里亦是感动,她上前两步,道:“平儿姐姐,你怎么也做傻事?”

平儿泪流满面的看着李婧,第一句话却是:“小婧,我要下去陪爷,只是你却要受苦了。你肚子里有爷的骨肉,你可一定要……”

李婧怒道:“这才到哪,怎一个个都急着要殉葬?即便要死,总也要等到外面的信儿传进来罢!不然等爷回来了,看到你们的尸身,还要不要他活了?”

平儿摇头哭道:“要提前下去,替爷备好茶水,备好吃的……”

她这一辈子,前半生是给人当丫头奴婢,虽凤姐儿待她也好,但终究吃了无数苦,受了无数委屈。

只这一年多来,才算真正活成了人。

她觉得值了,如今贾蔷要坏事,她就提前下去,给他点好灯,备好吃用的,不让他受委屈……

果真贾蔷能活着回来,说不得也是用她的命换回来的,她心甘情愿!

不能怪她们没见识,任谁听了贾蔷当街杀了宰相的公子,被打入天牢,外面还传的风雨飘摇,都很难想到他还有活着出来的一天,更何况她们只是丫鬟……

“姐姐还没吞那金瓜子罢?”

“时辰还不到……”

李婧大舒了口气,又咬牙问道:“是哪个同姐姐说的爷的事?”

她怀疑有人在背后使坏!

平儿眼泪难干,哽咽道:“西斜街会馆那边都传遍了,我让人去打听了番,连都中各处也都在说,山东谋反,林老爷坏事了,爷杀了宰相的公子,没了林老爷护着,必死无疑……”

李婧闻言,面色变了变,有些自责……

这些谣言,原是她让人去鼓荡起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平儿,轻声道:“平儿姐姐且放心,爷不会有大事,林老爷也是,等林老爷回京了,就一切都好了。这些日子,你好生在家歇息,帮我看着些香菱、晴雯、龄官她们,方才去迟了,她们就要上吊了!”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急道:“她们怎能这样傻?”

李婧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又嘱托两句后,方离开。

她还有一处要去,可卿院……

出了平儿院,看到满地黄叶萧瑟,秋风转寒,李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回,为了帮林如海,贾蔷真是豁出去了。

也不知……

罢了,他既然想这样做,她就陪他做成便是。

明日就让人把宁府内宅贾蔷房里人上吊、吞金的消息传出去,再添一把火烧起!

将林如海、贾蔷师徒传的越惨,越悲壮,等山东事传回来后,他二人才越清白!

……

绣衣卫诏狱。

贾蔷原本被关押在刑部天牢,后被转入诏狱。

想来隆安帝也担心,有人趁机让贾蔷在天牢里“悬梁自尽”,或是喝水呛死……那就让人郁闷了。

李暄在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的陪伴下,入了诏狱。

嗅到诏狱里腐臭的气味,李暄满面嫌弃,掩口而行。

身后伴随陆丰背着好大一个包裹,也跟着掩住鼻息。

不过等在诏狱内行走了不短距离,到了一处较为干净,走廊上面还透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风口之地,看到左侧牢房中之人时,李暄就变了面色,素来惫赖慵懒的眼睛,也顺利凌厉肃煞起来,转头看向魏永。

魏永忙道:“王爷,此非下臣所为。宁侯在刑部天牢时,被关进死囚房,牢房内有七八个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宁侯身手了得,下臣前去接人时,他刚打杀了三个,打残三个,重伤两个……”

贾蔷面上多有血迹和青肿淤血,眼睛也高高肿起,一只眼根本见不得人,另一只眼眼角也有血痕,看着李暄笑了笑,道:“王爷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都躲到这来了,都没躲开你。”

李暄脸色难看的骇人,咬牙道:“好球攮的祝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孤要去告诉父皇!孤要去告诉父皇!”

魏永苦笑道:“刑部尚书祝大人已经去宫里请罪了,三个牢头自尽,管刑狱的郎官也会拿下……”

李暄气的发抖,骂道:“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帐,本王还拿他们没法了?”

魏永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莫说一个清闲王爷,就是皇上,又能怎样?

李暄气了半天,看了看贾蔷,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嘎嘎乐道:“瞧你这德性!爷让你忍着些,别莽撞,你就是不听!如今可舒坦了?”

贾蔷冷笑一声,若非故意吃些苦肉计,他也不必落得这样惨,他道:“王爷出去代我传句话。”

李暄笑道:“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给人放狠话?”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这点不算甚么,等出去后,自会寻祝苍那条老狗清算。刑部是罗荣提点多年的地盘,祝苍就是罗荣门下一条老狗。他熬不了多久……王爷帮我给罗荣带句话,我先生在山东有丁点闪失,就算我死在牢里,罗家门儿里能活出一条狗,我贾家上下百世轮回不为人。”

听这话,李暄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魏永亦是眯了眯眼。

李暄对魏永扬了扬下巴,魏永迟疑稍许,还是将牢门打开,牢房内有一简易但还算干净的床榻,一木桌,一木凳,一马桶,仅此而已。

李暄进门后,拉过木凳坐下,盯着木榻上的贾蔷看了稍许后,又笑道:“还吹不吹比爷俊俏了?你说你,不至于啊。罗士宽那群球攮的敢害林大人?”

贾蔷摇头道:“王爷,按常理来说,那群忘八贼羔子敢贪的那样狠?不敢!可他们就是贪了!按常理说,这太平盛世,白莲妖人能起事?也不能,可他们还是起事了!山东,北直隶所在,布置有重兵!若非那起子忘八有意纵容,甚至相互勾结,白莲教能起事?他们为何放纵白莲妖人,甚至勾结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白莲教背这个锅?粮食不是他们贪的,是被白莲妖人给抢了去!如今我先生南下,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狗急跳墙之下,他们甚么事做不出来?总之,王爷代我传这句话就行。我先生但凡有丁点坏消息传来,罗家最好先把棺材都准备好。”

李暄看着贾蔷漠然的脸上都是戾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只道罗家不敢。

魏永沉吟稍许,道:“宁侯还请放心,绣衣卫已经派了精锐人马去山东。旁的不敢保证,可皇上传了严旨,保住林相爷是第一重任。所以,宁侯还请放心……”

“放心?”

贾蔷一只眼盯着魏永,缓缓道:“山东也有绣衣卫罢?山东烂到这个份上了,你娘的还跑这来让本侯放心?”

魏永语滞,李暄干咳了声,对贾蔷挤眉弄眼“小声”道:“他是父皇信重的人,你得罪了他,仔细他也安排人来,弄死你!”

魏永哭笑不得道:“王爷放心,宁侯也是……心中无私坦荡,既不贪权,也不贪财,所以无惧绣衣。下臣岂敢造次?只是,下官毕竟接掌绣衣卫日短,有些地方的确……宁侯怪罪的并无不妥。”

李暄嘿了声,摆手道:“行了行了,怪不到你头上。魏大人,你先下去罢,爷和贾蔷说些话……”见魏永迟疑,李暄扬起眉尖道:“你果真要听?那爷可说了啊!贾蔷,爷的大哥,托爷给你带句话,说……”

话没说完,魏永急转身,几步消失在牢房深处。

李暄见之嘎嘎直乐,又打发陆丰去放哨后,回头问贾蔷道:“贾蔷,林大人果真是要坏事了,还是你怕他有危险,在唬罗家?爷怎么觉着,你好似在弄险谋划着甚么劳什骨子大事?”

贾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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