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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重光感慨,“确是如此,整个平安京都,也就圣上的御花园里养着有两株姚黄,这时节也应是开花了。”

莫正德正想接着说什么,眼角瞥见了顾重光后头几抹丽色。

“你让开点的……”莫正德屁股刚沾椅,又站了起来,他凑近蝴蝶兰的花盆,片刻后语出艳羡之意。

“……谁养的?你这是故意搁这招人的吧??”

顾重光温声笑着,“儿媳养的。非要放我院里,说别辱没了它的颜色,任其孤芳自赏,这花就没了盛开之意义。”

黎长乐的原话是:“花开得这么好,不给人看,怎么会有人来买,别浪费了花的一番好颜色。”

他怎么听怎么无语,自然也不能这么说给莫正德听,有些个丢脸……

莫正德看了左右端详着眼前的蝴蝶兰,“黎娘子会养花啊……看不出来。”

“想是在家当姑娘时,亲家对她的教养也颇为全面。”

“……哎呀,你家那大儿倒是娶了个金疙瘩回来。”

顾重光颇为赞同莫正德的说法。

可不是个金疙瘩么?

那一园子的花,都把他小孙女的嫁妆攒得七七八八了。

又替儿媳说话,“正德兄莫怪她们不跟你言明身份,他们也不知我与你的交情。”

正说着,刘庆阳兄弟俩搬着花盆进来了。

莫正德这下眼都直了。

“天爷啊,黎娘子养出豆绿牡丹来了?”

花盆被摆在书案上,莫正德已经快把脸都贴上去盯着了。

不得了,这宅子里有两株名贵品种的牡丹,今日这一趟真没白来。

盛世牡丹乱世梅,牡丹高贵端庄、雍容典雅,一直被世人视为富贵、吉祥、幸福的象征。文人向来也对牡丹的赞美不吝文笔,挥毫泼墨。

顾重光摸摸鼻头,觉得自己还是别卖关子了。

“今日本就是邀请各位来聚一聚,刚好庄子里养的花都开得热闹,儿媳便说,搬下来几盆让各位观赏观赏,尽尽兴。”

莫正德直接拖了木椅在花旁坐下,手捋美须,“尽尽兴也是没错,更多是让各位眼红眼红也是真。搬下来几盆,莫非还有其他的?”

顾重光把日前从樊信那儿得来的孤本递给他翻阅,“等会儿正德兄与我去庄子的茶室走走吧,那里还有别的好花供各位观赏。正好,午食就在那里用。”

莫正德被诱得想立时就去看看,还有什么好花可赏,但此时,书房外头又进来了几人。

众位赴宴的都踩着点进了庄子,然后都被带去烧烤店和茶室那里。

李怀同父子和樊信到了庄子,就被带往书房带去。跟着一起的还有一名着黑灰长袍的中年男人。

李怀同给几位引见了以后,顾重光莫正德都起身拱手行礼。

此人是宜昌知府身边的幕僚,被派来黎县巡视农户们栽种的红薯生长情况的。

黎县百姓作为握着第一手秧苗的栽种者,收成早有上边的人盯着了。

除了绿水村和小周庄这小部分的收成,黎县那1000亩出头的红薯,应能给农户们换得一些好处。

大部分收成会转运至宜昌府各县,先种植,剪苗,下半年再向周边府县往外推广种植。

百姓们很快便能在小麦水稻的基础上,又多了一种能饱腹的粮食。

这不单单是李怀同这个黎县知县惦记的业绩,也是其上峰关注的焦点。

互相认识以后,各自落座。

这位幕僚姓裴,意外地很是健谈。

书房这里不是来客聚集之地,所以话题也不限于书画文章。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红薯,本来也是为着这个而奔赴黎县,听着倒也和和气气,感言黎县人杰地灵,出了不少新鲜事物。

接着就着红薯,又说到了料包,土豆,旱稻,苞谷……

“这位黎娘子真是妙手生花啊。也合该是黎县百姓的运道好。”

这话咋说的,你能不能分开说嘛?

那红薯都上报天听,说第一个发现的是太子殿下了。

你这样推到一个妇人身上,合适吗?

你这不是说太子,乃至天家在撒谎?

李怀同不着痕迹地向顾重光露出个歉意的笑。

这位知府的裴姓幕僚,是在李怀同带着李亦阳出发前,在官邸门口遇上的。

明显就等着他出发,顺道拦着一起来的。

一路也没和他谈起这些,如今突然提起,李怀同也觉得有些些尴尬,好似这些信息都是他说给这位听的一般。

绿水村的情况他派手下去寻访了,发田间地头是真的种上了稻子,和……苞谷。那一根根直长的绿杆上都结了好几个结实的大棒子,里头都是黄色的粒子,指甲一掐,全是汁水……

连一直以为是菜蔬一类的土豆,村民也种了不少。

好家伙,马上就采收了,绿水村这一次,可是大获丰收,一块地都没浪费的,连田埂边上都满是一棵棵窜高了的苞谷。

开的荒地和沙石地,都能收上不少粮食。

他也疑惑,黎长乐一个弱女子,手里握了不止一种的粮食新物种,到底是从何而来?

天家委派下来试种的??

那为何是顾景宴的妻子?怪不怪……

皇家不有的是皇庄?那是有司农管着的。

便是叫个经验老农试种,都比她一个内宅的妇道人家要来得合适。

黎长乐可是逃荒而来的,曾经是快要饿死去的节奏。

但每次略一提起,妻子总让他三缄其口,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查的别查,业绩总是实实在在的,做好分内事便罢。

.

顾重光垂眸,抿了口茶水,抬头的时候就已恢复了温和的面容。

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方才有那么一阵,这人是动了怒气的。

只是在座的几位,只有莫正德知道他这个秉性。

莫正德皱眉看向今日这位不速之客,对方怕是来意不善。

明明笑眯眯的,好言好语,一派亲和。

但说出来的话怎的,就令人不适得很?

“先生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书房门口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

书房众人都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书房外的院子中央,有一秀美妇人,牵了一孩童。她长身玉立,见众人看过来,只略顿了顿,又莲步轻移,跨进书房的门槛。

今天这个场合,黎长乐猜测,她可能会有需要露露面的时候,所以今早梳洗打扮时,她特意挑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衣裙穿上。

上身是妃色交领长衫,配水色宽袖褙子,下身是手绣花鸟百褶裙,头上挽个堕马髻,别了金步摇,脸还上了淡淡的妆。

等穿戴一新,马氏对着她赞道:“大少夫人真是生得一副清丽的好样貌,这么一捯饬,就好看得紧。就是平日里太过随意了些。”

黎长乐想,大热天的,平时要是这么给她层层叠叠地套穿,那她是一刻都不想迈出卧房的门去了。

.

在众人三米开外的地方,黎长乐微微放开鱼儿的手,屈身行礼,“各位安好。”

顾重光讶异,“怎的到书房来,有事让下人来说一声便是。”

放在以往,书房这种地方,女眷是轻易不会让进的。

只不过如今庄子里头,也就只他们四个大小主子,身边都是有护卫跟着的,人物关系分明,就随意了些。

黎长乐把鱼儿轻轻往前一推,“是这小丫头说要找祖父。”

说完又侧头看向刚才洋洋洒洒发表言论的裴幕僚。

“父亲,这位先生是?”

“在下裴义,乃宜昌知府门下的幕僚。裴某见过总督夫人。”

啊,这人原是查完她底细的了。

顾重光也不出声了,这事如果没儿媳出面说明,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复人家。

毕竟,连顾宅里的纪氏,若非家里有什么大事急事,也不会捎信给他,免得打扰了他游山玩水。

更何况黎县这里的事,从来都是直接对接顾景宴的,顾景宴就更不会和他亲爹说这些了。

虽然不喜这不请自来自说自话的裴义,但顾重光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向小孙女招了招手,让她上前来。

但鱼儿看了看祖父,却转头扑向李怀同身后的方向,“亦阳哥哥!”

小丫头看到熟人啦。

顾重光:“ …… ”

黎长乐觉得,今天不管怎样,也要把“欧阳思远是发现红薯的第一人”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是她当初做出要抱皇家大腿的决定时,给出的诚意。

现如今,朝堂上都知道,这即将风靡大炎的粮食新品种,都是来自他们当朝太子的发现。

这会儿又冒出一个妇人说,不单红薯,还有苞谷,土豆,旱稻,都是出自她手,她培育出来的或者发现的……

那她抱皇家大腿这条路也就要半路夭折了,她余生的大半辈子还能好好种田吗?

哎……只好赌一赌了。

“裴先生,好叫您知道,不管是红薯,还是旱稻,亦或是苞谷,种子都是从天家那里得来的,太子亲手把种子种苗交于我手的。。”

“您如今这般说话,叫人听了去,倒是想置妇人于何地啊?”

裴义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总督夫人莫怪,裴某只是无意间听来的,说那些粮食种子种苗可都是只总督夫人才有的,连知县都得从您那儿讨要。”

这专揭人短啊,每句话都在试探,每句话都透得这么彻底。

她叹气,道:“并非如此,您听哪个嘴碎的跟您说的呢?”

裴义摆出愿闻其详的神情,一屋子人此时也看出来了,这人不单是来考察的,也是还另有目的的。

黎长乐回头向书房外望了望,又对裴义道:“其实您有什么话,还是自己去问圣上比较合适。但凡妇人说什么,您怕都是不信的。”

说完,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手掌,“请诸位现身,出来一见吧。”

屋里众人:“ …… ”

黎长乐:“ …… ”二冷说她周遭有暗卫环绕,应该不是说假的吧?

下一刻,她就确认,的确不假了。

院子里有利剑出鞘的动静破空而来,继而,耳边有冰冷冰冷的声音,“总督夫人有何差遣?”

院子站着的是两位黑衣男,全身上下都蒙得严实,只露出了两只冷冽无情的眼睛。

手里的剑指着地面,只等着命令一下,就大开杀戒一般……

黎长乐抿了抿嘴,才道:“两位壮士向这位先生告知一下你们的主子是谁吧。”

“大内鹰卫。”两位黑衣人亮出了象征身份的玉牌,也不说废话。

屋里有片刻的静寂……

裴义冷汗热汗齐冒,这会儿是再不敢出声了。

他暗自后怕,好在自己没有语出不敬,不然,那利剑怕是已经架上了脖子。

没想到,这庄子里还有大内的鹰卫看护着。

本以为就是顾家的暗卫拦着,他们才不得靠近这庄子。

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想差了。

幸好大人还未动作。

京都那边的人也太不把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当回事了。白瞎了知府大人每年上贡的那些个金银票子。

这次回了宜昌,定要说服大人弃暗投明,早日撇清了与那方的来往才好,左右,那人已是明日黄花,西风落叶了。

“裴某失敬,望总督夫人莫要见怪。”

黎长乐朝那两位鹰卫大人点了点头,众人就见一个眨眼间,院子里哪里还有人影?

黎长乐微叹着气,看向裴义,“总要让您眼见为实,才方便您给上峰一个交代。”

樊信没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即刻又自己捂住了嘴。

裴义讪讪地应着,“总督夫人说笑了,裴某就是听人说得出奇,便询问几句,谁知那也是个不知前情乱传谣言的。圣上日夜都挂心着大炎百姓的生计艰难,皇恩浩荡啊。”

自顾自描补着,仿佛前头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黎长乐不耐烦虚与委蛇,便跟顾重光道:“父亲,茶室那头可都在寻“清闲居士”呢,您也去露露面吧,省得大家惦记着。”

“嗯,这就去。”

黎长乐福了福礼,手伸向猴在李亦阳身上的小丫头,“鱼儿?”

真是头疼,这小丫头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在李亦阳这里貌似失了效一般。

每次见着李亦阳,那都是彷如第一次在慕山学堂外初见时一般。

黎长乐觉得,自己能在一个三岁不到的孩童眼里捕捉到了惊艳,自己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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