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香堂大礼
地毯，一直延伸出去50多米，在红地毪尽头，也就是小东门官道的起点，摆有一列同样铺着红毪的长桌。
上放酒楼厨师精心烹制的整羊整猪整牛，上系三条红绸带，带上是黄捕头的亲笔：天时，地利，人合。
三整的前面，燃起三柱一束的九柱三束长香。青烟袅袅，扶摇直上，离得多远都看得清楚，闻得清香。酒楼大门前约10米，放着同样装束的三桌。
不同的是，三整们换成了文房四宝，安徽宣纸和澄泥砚台……
30盘长长的鞭炮，从酒楼正门顶楣齐齐垂下，仿如大红色的瀑布，届时，600颗一盘共1万8千颗（取一起发韵音）的大红鞭炮炸响，将会颠覆小东门的商家开业状况……
总之，整个儿的布置，有点不伦不类。
精于用人弱点，扼人短处和制人之长的黄捕头，对所谓的帮会帮规和门派云云，从来都是稀里糊涂。阿桂饶是胆大包天，敢作敢为，在这方面也同样不知就里。
虽有宝妹的一再提示建议，阿桂却嫌其琐碎罗嗦，干脆说到。
“如果要严格遵循那一大套，再长时间也准备不好。算了，就按我们所想的干吧。竖起旗帜，就有兵来，先干起来再说。”
黄捕头点头，于是大家都点头称是，宝英雅芳也不好再坚持。
按照阿桂的吩咐，一行人各负其责，忙忙碌碌好多天，终于有了现在这景色。阿桂和黄捕头迎出酒楼大门50多米处，酒楼大门，由沈丫头宝英和雅芳接应，笙崽负责赌场大门。
按照阿桂的安排，赌场今天24小时小开业。
也就开业时的翻版，在今上午10点—11点半，免费发放骰子，拿到骰子的赌客，凭此到账台前领光洋一块，随你在赌场内玩什么，手气好的话，赢到的钱全归自己。
不过，只要能拿到骰子的，在场内基本上都有斩获，至少保本一块光洋。
虽说笙崽心疼得暗地里直呵气，却也佩服师母的大气。
因为赌客爆棚，就为一边儿的开香堂收徒，添了人气和趣儿。从早上七点多钟起，就陆续有小徒弟前来投帖，到快9点钟时，沈丫头来报，投帖的弟子们，已快坐满了散席。
聚定兴酒楼三层，一层散席，二层大包间，三层小包间。
散席可容纳客人10桌100人，如果挤紧一点加凳每桌坐15人没问题。大包间7个，7大圆桌每桌13人91人，小包间12个，每个每桌10人120人，酒楼共可容纳300多人，是小东门现在最大的酒楼。
听了沈丫头的禀报，原定9点半准时到酒楼接帖的阿桂，便叫起捕头老公立即出发。
按阿桂参照宝英意见，接帖程序是这样的：徒弟持帖前来，要求跪拜认师傅师母，并表示服从师傅师母的指挥，不做违反和损坏并维护师傅师母之命令和要求事情等等。
然后，双脚跪拜三叩首，双手谦恭送帖。
帖子格式各异，内容相同，帖上写着徒弟的生辰八字等等。常见的拜师帖格式如下：“师道大矣哉，入门授业投一技所能，乃系温饱养家之策，历代相传，礼节隆重。今有xxx（师赐艺名xxx）情愿拜于xxx门下，受业学习xx。x年期满，谢师效力x年。课期间，收入归师，吃穿由师供给。自后虽分师徒，谊同父子，对于师门，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下面是艺徒签字画押，引保代师签字画押，x年x月x日立。
拜师帖中，一般都会说明拜师学艺的正当性，规定授业内容、学艺期限、收入分配方法及应负担的责任，承认师傅的绝对权威。
字据是徒弟和师傅关系的重要凭证，所以师傅把字据看得非常重。
如果徒弟要回字据，或者师傅将字据归还徒弟，就意味着师徒关系的终结。接下来，师傅师母弯腰接帖，在徒弟脑顶上摸摸，赐予像征性的一块光洋，让其站起入席，整个收徒拜师过程完毕。
当然，这之前是双方自由选择，谁也不能强迫谁。
可双方一旦正式成为师徒，就有了明确的约束：师傅为徒弟排忧解难，帮助徒弟生活；徒弟则听从师傅调遣云云。因此，约束的双方，师傅必定是社会强人，江湖大佬，才能引来徒弟为己所用。
对师傅而言，只要对自己有用皆可。
三教九流，社会精英，贩夫走卒，引车卖桨和凡夫俗子等等，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徒弟。江湖上，谁的徒弟越多，就说明你越有本事，在江湖上的号召力和地位就越高。
徒弟为师傅造势成事，师傅替徒弟遮风蔽雨。
师徒双方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形成了相互依靠，互相倚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共生体。不过，阿桂和捕头老公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一大早，便会有徒弟络绎不绝。
于是，二人匆匆提前赶到了酒楼。闻听师傅师母到了，一楼散席呼拉拉站起黑压压的一片，按照宝英的指引，全部来到大门外跪拜。
夫妇俩端坐在太师椅上，接受徒弟们的参拜递帖，逐一摸顶后赐予像征性的一块光洋。
这是大佬们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没有几个大佬能保持做作的庄重和矜持。见自己多年的心愿终于成真，五大三粗的黄捕头，居然眼睛湿润。阿桂也颇多感概，不能自禁。
好在沈丫头雅芳和宝英，及时让徒弟们站起三排，跟在师傅师母后面，朝红地毪50米个缓缓走去。
夫妇俩走拢站定不久，贵客们便一一如约到来：法国驻沪总领事白早脱（音译），公董局总董白尔（音译），租界巡捕房顶头上司查理爵士，苏州青帮大佬桂明远，杭州青帮大佬李林堂、上海青帮大佬陈世昌等等。
贵客送上贺礼，夫妇俩接过鞠躬致谢，侧身举手请贵客踏上红地毪，缓缓而行。
负责二头联系的小徒弟，一见师傅师母发出的暗号，立即让早准备好的小徒弟点燃鞭炮。于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猛然响起，伴着贵客和师傅师母的边谈边行，硝烟弥漫，红絮漫舞，别有一番风味。
可是，经过阿桂精心安排演练的迎贵仪式，出了点意外。
一般来说，既是“贵客”，其“素质”比寻常客人要高。接到邀请帖的贵客，都会在约定的时间里到达，前后不会超过几分钟。
这是因为香堂前的鞭炮瀑布，必须一次性点燃，才能使其一直不间断地响下去，寓意其香火一直往下传。
这是江湖规矩，身为大佬和贵客，哪怕再是与主人有隙或不满，基本上都不会在这种时刻，故意让主人难堪。至于洋人们，更不用担心。
因为洋人们的时间概念，从来都很准确。
可饶是这样，也不排除有些同道故意以此闹事儿，来表示对主人的轻蔑。阿桂掌握着时间，与一班贵客寒暄客套之际，看看差不多了，就目视捕头老公，引着贵客们踏上红地毯。
红地毯一踏上，那50米之外的鞭炮瀑布，便雷鸣一般炸响了。
可是，走在中间的桂明远和夫人，却有意落在最后，甚至干脆站下不动了。贵宾们走拢酒楼大门后，是需要停下，签（题）字（报到）祝贺留下其墨宝（手迹）的。
然后，再一一进入酒楼三楼用餐。
然而，等这一大堆贵客签字进入酒楼三楼后，那桂明远夫妇依然站在原地不动。阿桂感到有异，立即和捕头老公赶过去，婉言请夫妇俩前行。
桂明远夫妇倒是慢吞吞前行了，可看得出，两人都阴沉着脸孔，一幅不开心的郁闷模样。
苏州，是阿桂和捕头老公故乡，因此对桂明远能否赶到支持，十分看重。桂大佬倒是准时如约赶到了，可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夫妇俩，顿时弄得阿桂和捕头老公，自己先猜测起来。
夫妇俩总算签字（到），留下了宝贵的墨宝，又慢悠悠上了三楼大包进餐。
阿桂和捕头老公，也总算放下了心。在阿桂安排下，阿芳阿喘两妈咪带着六个姑娘，给贵客们敬酒上茶陪聊。
因有着阿桂事先的叮嘱，八个年轻女人不敢轻心。
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风情万种却不浪荡，娇媚可人又不放纵，人人拿出真本事，掌握着分寸，把贵客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眉开眼笑。
贵客之所以是贵客，在公众面前自然庄重矜持，风度翩翩，气质高雅。
断无小混混们鲁莽粗鄙，大呼小叫和胡吃海喝怪样。就连一向粗鄙不堪的黄捕头，今天也一反常态，咬文嚼字的斯文起来了：“各位上司，同仁，袍泽，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香堂大礼，我代表夫人暨徒弟们，对大家表示最好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