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运用自如
其实，庞大一个盛公馆，值钱的玩意儿多的是。
对盛大人的八女八子来说，值钱的玩意儿何其多？莫说丢失一二件，就是丢失一大筐，恐怕一时也能以查觉。而守卫的枪和下人的菜刀不见了，无法守卫和弄厨，怕盛大人追究起来丢了这份差事儿，养家的饷银自然也没有了，其必然到外找寻。
越闹越大，很快就会传进盛大人耳朵。
这事儿过了几天后，二大师又联手行动。老昏头一身水湿，背着一个大包裹进了盛公馆，指明要见盛大人。是日，为终于卖掉了烦人的官邸而高兴的盛宣怀，正在书房泼墨挥毫，忽听管家禀报，说有人拎了盛家丢失的东西前来领赏，请老爷下去看看云云。
其实，关于前几天守卫和下人丢失枪和菜刀一事，盛宣怀也听说了。
可平时根本不管这些小屁事儿的他，只是皱皱眉而已。现在呢，听说丢失的东西失而复得，有人拎着前来领赏，颇具新鲜，就顺手把自己常用的大号湖笔，搁在湖砚上，跟着管家下了楼。
身为上海滩第一家，盛府的所有东西和物件，上面都有“盛府”二字儿。
这是时下流行在朝廷命官，士大夫们这个阶层的时尚，凡自家用件，都要烙上“某府”字儿，以显示其官邸和名士派头。
盛宣怀下得楼来，进得官邸进门侧处门房。
也就是现在的传达室和保安亭，见一精瘦汉子浑身水湿，正笔直地坐在木凳上，旁边，放着一个同样水湿的大包裹，那黄水正从汉子身上和大包裹里，慢慢流落到地上，积成黄黄的一滩。
盛宣怀知道，这西江路及其周边，唯有几里外的上海道台旁，有一个大池塘。
大池塘是当年修西江路时，为回填修路土渣而特地挖下的一个大坑。可修路土渣没回填多少，西江路就完了工。路一完工，人们一领到饷银各自东西，便忘掉了这个大坑。
几年时的风吹雨打，加之上海滩的地下水本来就丰富，大坑便变成了这个大池塘。
这么说，汉子来自大池塘？盛宣怀狐疑地打量着对方，矜持的没有吭声。管事让汉子打开包裹，并介绍了盛宣怀。汉子闻听起身，拱拱双手：“盛大人。”
“嗯，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在池塘里，”
汉子答：“塘有鱼，弄来补贴家用。”“于是就摸到了这包裹？”盛宣怀点点头，明白了。“就是就是，”汉子打开了包裹，里面包着二支火绳枪，五把菜刀。
管事上前拿起来看看，双手举到盛宣怀眼前。
“大人，看，”盛宣怀定睛一看，枪托上和五把菜刀柄手上，都烙着“盛府”二个字儿。“好，谢了，”盛宣怀对汉子微笑：“难得你有这个心，管事，”“老爷！”“到账房取五两纹银，送给这汉子，”
对汉子点点头，丌自离开。
可重新进得书房的盛宣怀，欲重新挥毫，却怎么也找到不到那支大号湖笔了。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竭力回想自己顺手把笔放在了什么地方？
可他却又清楚记得，刚才下楼时，的确是把湖笔顺手搁在了湖砚上。
再看看，那湖砚上还有那支大号湖笔搁放的墨汁。再一低眼，刚写了个开头的宣纸上，有几个小字，凑近细瞅，居然是“某某到此一游，湖笔顺走，不送。”登时目瞪口呆。
我堂堂正正的盛府竟然进了贼，这还了得？
刚想呼管事，却又颓然坐下。自古某府进贼，官府最高兴，平时没事儿尚且找茬借口不断骚扰，有事儿可就一窝蜂涌上。不折腾得某府死去活来，元气大伤不罢休。
有的某府，让官府找回丢失的东西价值，还不及被迫招待和勒索的十分之一。
更多的某府，甚至连丢失的东西也不要了，宁愿花更多的银子，让官差一伙人早点儿滚蛋……只是，这管湖笔着实令盛宣怀有些心疼。原来，这是当今国之重臣，老佛爷倚重的洋务运动的领袖、晚清重臣直隶总督，自己恩师李鸿章所赠送。
笔之瑰宝湖笔，亦称湖颖，是“文房四宝”之一，被誉为“笔中之冠”。
湖笔称“湖颖”，这是它的最大特点。所谓“颖”，就是指笔头尖端有一段整齐而透明的锋颖，业内人称之为“黑子”。“黑子”的深浅，就是锋颖的长短，这是用上等山羊毛经过浸、拔、并、梳、连、合等近百道工序精心制成的。
白居易曾以“千万毛中拣一毫”和“毫虽轻，功甚重”，来形容制笔技艺的精细和复杂，所以有“毛颖之技甲天下”之说。
更重要的是，恩师有个特点，凡赠送老友，朋友，幕僚和亲信物件，基本上都能记得。到其家里作客，往往以能见到对方用自己所赠之物而暗地高兴。
可恩师自己却有所不知，他这个特点，被早被众老友幕僚发现而牢记在心。
故平时虽然没有用上，却在恩师面前一定是要拿出来的。盛宣怀本是极聪明之人，坐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汉子送回丢失东西，完全是调虎离山嘛。
自己刚下楼，贼就上了门。
别的不偷不盗，就顺走了恩师的赠送物，还留字儿嘲弄。分明是预谋策划的啊！行了行了，这鬼地方，早搬走早好。惹不起我躲得起……
就这样，盛宣怀本打算三个月内搬迁的，就提前了一个月。
提前的这30天内，也给了阿桂较充裕的装修时间，不提。再说，那晚在十六里铺小东门，笙崽分开痛哭的二人，二伺役将满崽罩住打晕，送往赌场扔进了小屋。
笙崽也跟着进了酒楼，他要看那个三妹回去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沈丫头自然不敢怠慢，早站在酒楼门口等着。“人呢？”“三楼包间。”“派人没有？”“安排了。”可笙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看一看。
沈丫头无奈，陪他上了三楼。
二人蹑手蹑脚地挨近左面的包间，从缕空的小花格窗看进去，三妹正和衣侧睡在椅子上，脸正朝着外面，眼捷毛上似乎还有泪珠儿……二人退到三楼走廊阴暗处，相互瞅瞅都不说话。
二人都有着个共同担心，明天怎么办？
在这13个姑娘中，三妹年龄还算小的。那么，那些年龄比她更大的姑娘，又有没有情人或者爱人？三妹今晚上这么一找到情人痛哭，安知明天那些姑娘会不会照本宣科，甚至更甚？真是，越想问题越多，烦死人啦。
“笙崽，你得提醒师母，”
沈丫头忧虑地提示着。
“人早弄走早好。”“这还需要你说？”笙崽有些烦躁：“师母比我们聪明，难道她想不到？不弄走必有弄不走的原因。”
“那，明天我拿她们怎么办？”
沈丫头的确有些为难。
“上午一开始做营业前准备，就得让她们出包间，师母叮嘱过，不能影响营业。要不，我让她们临时在酒楼帮帮忙？”笙崽不好回答，因为师母没有发话。
13个姑娘不是个小数目，坐着不动也是一片黑脑袋。
何况，年轻姑娘天性好动，让她们这样呆呆地坐着，恐怕？“要不，我们回去，问问师母的意，”沈丫头捂住了自己嘴巴，惊恐地向前指指。
背朝楼梯口的笙崽慌忙转身，正好看到二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猫着腰，贼头贼脑，蹑手蹑脚地摸了上来。
笙崽也有些紧张。他以为是那个满崽逃出了小屋，叫上同伙来劫走他的三妹。笙崽后悔自己该先回赌场看看，摇摇头，拉着沈丫头蹲下，一手轻轻抚摸着她肩膀，示意她别怕。
却不知，自己这个无意动作，让沈丫头顿时激动得差点儿掉下眼泪。
沈丫头也是个苦人，出生贫苦，11岁跟着乡下堂嫂到上海滩，什么活儿都干过，见惯炎凉，听惯呵斥，直到经人介绍进了黄府，直接做了阿桂师母的贴身丫头，才活得像个人样。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耳鬓厮磨，沈丫头早对笙崽暗生了爱墓。
时年，沈丫头己年方20，虽然不算漂亮妩媚，可也端庄清秀，聪明能干，情窦初开。徒然被笙崽这么一抚摸，那颗心，早砰砰砰地跳将起来，脸蛋儿也顿火辣辣的。
幸亏是夜里，又在三楼阴暗处，不然，非给笙崽发现不可。
笙崽倒是浑然不知，一手把着沈丫头肩膀，一手在地上胡乱摸索，下意识地想找防身出击的家伙。结果，摸着摸着，那手指头碰到了冰冷的东西，吓一跳，轻轻拉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把厨房用的长勺。
这种长勺，丈长勺把。
汤碗口般大的凹凸勺子，均用实铁打造，厨师用其搅汤舀菜炒菜，还当抓勺使用。届时，忙忙碌碌的大厨顾不上换勺，左手拎着炒锅（或者大汤锅）一耳，右手的长勺一伸，凹凸勺子用力抠住另一耳，熟练地起落放下，运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