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听到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气急反笑:“诸位望子成龙是好,但是盛自知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担任他们的夫子,若孩子真的聪颖过人,那就更应该寻得一位德才兼备的当世大儒来教导,这样才不会辱没他们的天资。”
罗蔓偷偷笑起来,这句话不可谓不毒辣,没想到生也有这样刻薄辛辣的一面。
几个婶子一脸尴尬,都不是傻的,怎么会听不明白他话里的讽刺,要是孩子有天分没道理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对孩子都不上心又怎么能怪他人苛责。
她们可没有看到罗蔓姐弟给什么拜师礼,眼瞅着这个便宜自己占不了有些急了。
“这...孩子还小,盛哥教他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请什么大儒...哎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女人苦着脸说。
“是啊,我看罗家姐弟盛哥教的不也挺好的,我们也不求别的什么,就让他们跟着旁听,不用特意去管他们。”
陆盛摇头拒绝道:“他们可以不管,但是我自己的学生不能不管,没道理正经的学生不教反倒让一群旁听生耽误精力,诸位请回吧,若是真的为孩子考虑,江南学风昌盛,有名有才学的夫子多如过江之鲫,大可为他们找一位适合的开蒙,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罗蔓觉得陆盛的这个建议也算是中肯,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一下子教导这么多毫无基础的蒙童,古代的教学可不跟现代一样,现代那是集体教学,古代是以个别教学为主,别看她和几个孩子在一块上课,但是进度是不一样的,就像她和五娃还有陈莺学的比较快,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已经和罗孝彦、罗孝奉、四娃和六娃他们岔开了,陆盛在教他们之余还要额外布置课业。
这就加大他的教学工作量,不是外人看着一块上课读几段书写几个字那么轻松的事。
但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不多,魏氏是其中一个。
魏氏心里已经放弃了,虽然知道这只是陆盛的托辞,毕竟上赶着不成买卖,她不像张氏那样没皮没脸,自然知道他们村以前对待陆盛的态度,就是求了也必不可能成功。只是...她儿子一向崇拜陆盛这个堂伯父,每当篝火燃起,马车附近响起孩子们的读书声,儿子渴望的眼神就让她心里一软,当娘的为了儿子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总要尝试一下才知道结果,如今只能对不起儿子了。
魏氏愧疚地看着儿子,陆兴学眼里满是失落。他知道盛伯父不想收他做学生,罗蔓的几个弟弟明明年岁跟他差不多,此前也没有读过书,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只是没有学罢了。
陆兴学倔强地道:“堂伯父,我不聪明,但是我踏实肯学,罗家姐弟无论是聪明也好愚笨也罢,堂伯父都能不厌其烦地教他们,我为何不行?江南的夫子再好那也不是我想要的,若是没有这一出我必不会提,但是...最小的蒙童不过才三岁,我难不成比他还要差吗?”
罗蔓挑眉,这个叫陆兴学的孩子还真是不一般,说的话竟让陆盛一时愣住,他既没有收她和几个弟弟的束修,更不欠他们什么人情,所以陆盛能答应这个吃力的事其实也挺让她惊讶的。
就在罗蔓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时候,陆盛对于这个勇于争取机会的孩子内心充满好感,他眼神温和,轻轻一笑,道:“你很好,并不比任何人差,只看你敢质问我并且为自己争取机会就不愧你的名字,只是兴学,机会这个东西要看在什么人手里,你们以为我占着辈分,喊我一声堂伯堂叔父我就要让你们行这个方便,但是出力的是我,做事的也是我,这个机会我愿不愿意给,那就要看我自己的心情。”
他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如今我不愿意,所以,你待如何?”
陆兴学道:“堂伯,若是因为我娘带我逼迫你收我做学生这事,我向你道歉。我娘是为了我好,但是父债子还,母亲做错事,也应该是我的责任,你不愿意收下我,我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堂伯父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学问最深,性格最好的人,我虽然不如您幼时有天资,但我也有一颗向学的心,所以我恳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陆兴学语气诚恳,听的她母亲泪眼汪汪。
罗蔓打量着这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这里的孩子身高体重都比实际年龄小,估计有七岁了。
他那双眼睛乍一看和他母亲有些相似,都是偏狭长,但是隐约可见比他母亲魏氏的要精致,眼皮单薄睫毛修长,有狐狸眼的雏形,看起来精明并不如他性格一般沉思、缜密,细看他瞳孔偏茶褐色,凝视别人的时候就显得纯稚,冲淡了脸上的伶俐。
无论什么时候对学识向往的热情都是最能打动人的,陆盛自己就是求学艰难,自然不可能不欣赏这样的孩子,罗蔓发觉他有些心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仍在克制着。
陆盛一脸淡然地道:“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很抱歉,你没有办法打动我。”
陆兴学眼眶微红,脊背挺直,哪怕陆盛又一次拒绝了他不肯低头,他沉默地立在原地,对于旁边的讥笑不以为意。
这些女人眼见自己的孩子没有机会,对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并不高看一眼,反而指指点点甚至抱着恶劣的心思看他一次次碰壁。
也正是因为陆兴学的举动,这几个女人不但不生气陆盛拒绝她们的请求是不给面子,反而开心陆盛格外有底气坚持,比起陌生人得利,熟悉之人的成功更令人如鲠在喉。
魏氏太清楚她这些亲戚旧故是什么心思了,不忍心孩子再遭受她们的讥讽,她颤抖着去拉他的手想带他离开,结果他又上前一步,彻底离开魏氏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