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神州,妖森深处。
一片枫林。
夏末浅秋,绿意微沉,细碎的阳光透过枫林洒落,斑斑驳驳。
枫林不算太大。
在这片枫林之外,是无尽丛林和绵延山脉。
时有异兽嘶吼之声从那无尽丛林或山脉中传出,凶残尖锐,令人闻之悚然。
似乎这片枫林被设下了某种禁制,处于妖森深处,枫林偌大却不见异兽。
偶有异兽行至枫林边缘,侧目凝望枫林之际,却尽皆满目畏惧,匆匆绕行,不敢靠近枫林半步。
一条小河,自那绵延山脉之中流淌而出,横穿整个枫林,流向了那无尽妖森,滋养着无数生灵。
枫林中心。
涔涔流淌的小河一畔。
一个篱笆小院幽然伫立,炊烟袅袅。
在这人迹罕至的妖森深处,宛若仙居,如梦如幻。
小院中。
一位苍鬓老者,悠然躺在一张竹椅之上,沐浴着朝阳,微闭双目,晃动着身下的躺椅,轻摇着手中的蕉扇。
“吱呀~吱呀~”
随着老者的晃动,身下的躺椅发出了一道道有节奏的轻鸣之声,和着林间的虫鸣鸟叫声,奏响了一段惬意的乐章。
院中一侧,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草房。
房间内,一位少年平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呼吸均匀,如在沉睡。
少年皮肤白皙,秀眉如剑。
随着那竹椅的轻鸣声传入房间,少年紧闭的双眸微微抖动。
两滴泪珠自眸间溢出,沾染在了他那长长的睫毛之上,微泛晶莹。
竹椅的晃动声不止。
那少年的呼吸也随着竹椅的轻鸣愈加沉重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过后,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瞳如紫墨,灿若星辰。
即便满目的水雾,也未能遮住少年眼底的清澈和眸间的精芒。
“师父....”
竹椅之声萦绕在耳边。
那清晰却遥远的一幕,又浮现在了苏皓的脑海之中。
那是数月前的傍晚。
在听风城的一角,有一处小院。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悠然的躺在竹椅之上,不时晃动着身下的躺椅,也不时和他的徒弟们相互奚落着。
“吱呀~吱呀~”
耳边的轻鸣声愈加清晰,从昏睡中苏醒的苏皓渐渐回过了神来。
“师父...是师父...”
苏皓惊吟,一抹狂喜溢满了他那如墨的双眸之间。
匆匆下床,拖着虚弱的身躯,苏皓甚至来不及穿上靴子,便踉跄向屋外走去。
走到草房门前,伸手扶住房门,苏皓凝眸向院中看去。
熟悉的一幕映入了眼帘。
同样的竹篱小院,同样的青竹躺椅,躺椅之上同样躺着一位苍鬓老者。
“师父....”
苏皓轻吟,两行清泪瞬间溢出,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院中。
苏延宗闻声翘首,向屋内看去。
当看到苏皓的身影时,苏延宗神色一喜,坐起了身来。
“小友,你醒了...可有不适之处?”
发生在苏皓身上的事情,苏延宗也无法理解。
本以为那暴戾的黑雾会搅碎苏皓的气海,再不济也应该会搅乱苏皓的经脉。
但裂空而回,一番查探之后,苏延宗愕然发现,苏皓气息平稳,脉搏律动,竟毫无损伤。
此时更令苏延宗诧异的是,时间仅仅刚过去一夜有余,眼前的少年竟然就苏醒了过来。
“不是师父...”
看着那半坐在竹椅之上的苏延宗,苏皓眼底的狂喜化为了无尽失望。
如梦呓般呢喃着,苏皓努力的接受着现实,双眸之间的泪水已如泉涌。
苏延宗见状,不再言语。
再次斜坐在了竹椅之上,轻摇手中的蕉扇,静静的等待着苏皓的平静。
许久。
似稍稍平复,苏皓手扶木门,缓缓走出了草屋。
“晚辈苏皓,谢前辈救命之恩!”
遥遥拱手,苏皓向苏延宗躬身而拜。
回想日前,沉浸在大悲之中,虽当时因悲痛而意识模糊,但苏皓却仍依稀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将来会面对什么。
苏皓心中没有后悔和后怕,对苏延宗却有着深深的感激。
“举手之劳而已,小友不必挂怀!”
闻声摆手,苏延宗站起了身来,负手看向了苏皓,眸间溢满笑意。
苏皓起身,抬起褴褛的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再次看向了苏延宗。
“晚辈身无长物,前辈冒此风险相救,晚辈怕无以为报了!”
淡淡轻吟,苏皓眸间有一抹愧然。
刚刚踏入道途数月,更从未去过那修者的圣地,沧澜神州。
但从风老的口中,苏皓也粗略了解了一些天下大势。
神州四族,司空氏势大。
苏皓不知眼前老者究竟何人,但却明白,这老者挽救自己之事,一旦被司空氏发现,那将是灭顶之灾。
“多善良的孩子啊!”
闻声,苏延宗眸间的笑意更浓。
“小友不必为此事介怀,你姓苏,老夫也姓苏,这就是老夫救你的理由了,哈哈...”
语落,苏延宗畅然大笑了起来。
看着那神情不羁的老者,苏皓惨然一笑,举步走到了老者身侧,在一处木墩之上缓缓坐了下来。
心中的悲痛未泯,生死都已不在心中,此时的苏皓真的没有了可在意的事情了。
苏延宗见状,也再次坐落在了躺椅之上,凝眸看向了苏皓。
“老夫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小友你明明双眸完好,为何却要黑巾缠目呢?”
手中存储丹药无数,救下苏皓返回这妖森之中,苏延宗本欲解苏皓眼疾。
但解下苏皓那遮目的黑巾,苏延宗却发现苏皓的双眼并无顽疾。
至此,苏延宗心中起疑。
他不明白苏皓既无眼疾,却为何黑巾遮目。
再看苏皓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又想起苏家血脉之中世代相传的异瞳,苏延宗心中浮起了一抹期待。
苏皓闻声微怔。
经苏延宗一问,苏皓才赫然发现自己遮目的黑巾已被拆去。
再看苏延宗神色间并无异常,苏皓知道自己的双眸,或许已与常人无异了。
至此,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娘亲,为何要自己在十六岁生辰之后,才可拆去遮目黑巾。
从未向谁透露过异瞳之事,即便对风老和宋超,苏皓也不曾透露。
隐藏异瞳,这是自己对娘亲的承诺。
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和师父风老。
回想着为了寻找自己,师父魂陷炼狱,无法轮回。
回想着娘亲即便仙逝,也未能安睡,苏皓心如死灰。
“这个世界太脏...我不愿它污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