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晗没想到短短的几分钟车程，她居然会眯着眼睛直接睡着。
当熟悉的气息包裹在她四周时，她不自觉放松，长时间紧绷的大脑仿佛一时之间空了。
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不过片刻，她便开始陷入沉睡。
裴琛同样没想到，陆晗会对他不设防，一点也不担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当陆晗的脑袋歪靠进他颈窝，温热呼吸喷洒在他动脉处时，他不自觉的蜷了蜷手指，一股满足感涌入心底。
从知道她还活着到现在她靠在他肩头沉睡，他庆幸又遗憾。
但再多的遗憾仿佛在看到她的睡颜之时溃败得彻底，只剩下满腔的庆幸。
裴琛垂眸，看着陆晗褪去平日里的清冷，安静乖巧得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睡的香甜。
他眼底的不安通通被温柔取代，看着陆晗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裴琛小心翼翼的将雪耳从她怀里拎出来。
雪耳使劲挣扎着，就差没直接张嘴咬他了。
见它要叫，裴琛伸手指了指陆晗，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蓄满了冷意，仿佛它要是把陆晗吵醒，它的命也到尽头一般。
雪耳摆了摆耳朵，乖乖的一动不动的任由裴琛拎小鸡似地拎住它的脖子，将它拎了出来。
裴琛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将陆晗吵醒。
他眼神一直注意着陆晗，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松了口气。
几番明灭的路灯照耀下，她眼底的乌青尤其刺眼，刺得他呼吸一滞，一阵心疼涌上心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轻柔的抚上了她的眼睛，顿时手指顿了一下。
时间像是被摁了暂停键。
他手指抚在她的眼睛上一动不敢动。
陆晗在他手抚上她眼前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脑子里有一时之间的不清醒。
五年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快睡着过。
也从来没在任何人眼前沉睡过。
哪怕是蒋远周还是言旭，都没有。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是真实的……
她，在他身边睡着了。
在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声称她是他女朋友，刚刚才见过一面的男人身边睡着了。
她没想到她会睡着，所以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而她的第一反应是索性闭着眼睛装睡。
裴琛无意识地勾了勾唇，眼底盛满了浓浓笑意，美的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他手指划过眼角，粗粝指尖摩挲着那颗小小的泪痣，柔嫩肌肤让他爱不释手。
随后，手指缓缓落到了她的太阳穴处。
他的手指很烫，带着丝丝暖意，也带给她阵阵颤栗。
在陆晗纠结要不要醒的时候，他手指轻轻摁了起来，力度适中，不轻不重的，像是练过无数次一样，感觉很是舒服。
陆晗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全身软软的靠在他肩头，将整个人的力量都支撑在他身上。
她的四周包裹着男人清冽的气息，特别的好闻。
过了一会儿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低沉闷笑声，笑声带来的震动透过胸膛传到他的颈窝上。
她清晰的感受到他颈窝的滚烫炙热，缓缓地睁开了眼。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他脉络分明的脖颈，凸起的喉结，再然后是轮廓分明的下颚线。
他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了滚，看着禁欲又撩人。
陆晗闭了闭眼。
她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身体的感觉。
她潜意识里的反应告诉她，她不排斥他，甚至很喜欢他的靠近。
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很有安全感。
似乎能将她心底所有的阴霾和不安全部驱逐一般，能照到她内心最黑暗的地方。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危险，可他，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致命的诱惑。
第三次了。
她对他不设防已经第三次了。
如果他是她的仇人，那么她如今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完全可以将计就计，装晕，装作不知道迷香的事情，可她偏偏对他好奇了。
她完全可以迷晕他之后，直接下楼，叫楼下的人将他带走，可看到他眼底的乌青，看到他明显因为几天几夜没睡觉，眉眼间全是显而易见的困倦时，她鬼使神差的心软了。
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她迟了快一个小时才走。
她也完全可以不去muse。
哪怕要让詹宁去中东保护言旭，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通知到他，完全用不着亲自去一趟。
可她还是去了。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她逃了。
她逃了，他又追来了，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没有丝毫想打扰她的样子。
如果他再霸道一点，再强势一点，可能她就不会这么纠结，会直接了当的了断所有。
重新回到正轨。
可是他没有。
他温柔细腻得恰到好处，他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姿态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他将阴鹜隐藏，将一腔温柔全数给了她。
他看着她时，眼底只有她一个人，仿佛她便是他的全世界。
陆晗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
记忆可以忘掉，本能却忘不掉。
就如五年前她刚回来时一样，有人靠近她，她本能的反应是将人甩出去。
就如她手指搭在键盘上，手指便会本能的敲出一串串代码一样。
也如同对他的依赖。
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心里莫名涌起的那股委屈和酸涩。
她相信他所说的话，也同样相信他不会伤害她，这种感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强烈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裴琛。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感觉很熟悉，没有一点生涩，就像曾经叫过无数遍一样。
原来，他叫裴琛。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为什么不早一点，一年前？
或者，再晚一点，一年后也行。
怎么，偏偏就是现在呢。
偏偏在她满身泥泞，再无任何力气的时候。
“裴……”
在陆晗开口的瞬间，裴琛突然伸出手，像刚刚那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陆晗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她听到了他几近哽咽恳求的声音，几乎卑微到了骨子里。
他说，“晗晗，别说出来，至少，不要现在说。”
陆晗心颤了一下，长睫簌簌发抖，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乱跳，一片慌乱。
他太了解她了。
知道她想要斩断这份联系，所以在她开口前，提前将话挑开，让她失了先机，乱了心绪。
让她一下子再也说不出口。
他，太过聪明。
也，太会算计人心。
裴琛眼前一片猩红，眸底就像野兽在撕扯般，快要禁锢不住，即将撕碎栅栏逃脱出来。
他看着陆晗，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抚在陆晗眼睛上的大手剧烈地开始颤抖起来，心脏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一样，鲜血直流，止都止不住。
若说看着陆晗靠在他肩头睡着时他有多兴奋，现在的他就有多痛苦。
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有自信。
哪怕陆晗失去了记忆，他也相信她会重新爱上他。
南荀以为他昨天不第一时间来找她而是去找蒋远周，是因为他不自信。
不是。
是因为他相信她。
在他心里。
陆晗从来没有离开。
他能接受陆晗忘了他。
因为他答应过永远不会让她找不到他，可是五年前，他把她弄丢了，整整把她弄丢了五年。
没关系。
她忘了他，就当是对他的惩罚。
可是，他清楚，他接受她忘了他，不代表他能接受陆晗不要他了。
是的。
刚刚他的晗晗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就是不要他了。
他遮着她的眼睛，手掌下长睫扑闪划过手心，带来阵阵颤栗。
裴琛低下头看着几乎被他罩入怀中的女生。
她身材娇小却高挑，西装外套堪堪滑落两分。
红唇饱满，脖颈犹如天鹅般白皙纤长，锁骨精致得让人想要亲吻，想要将她揉进血肉里。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窜入他鼻间，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双眸变得赤红，眼底仿似刮起了一阵旋风。
他一只手遮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摁在了她的脑后，让她不能有机会后退半分。
下一秒。
在她失神没有防备之时……
薄唇重重的压了下去。
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般。
陆晗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异样的感觉就像电流流过一般，流向四肢百骸。
她浑身僵硬着，连眼睛都忘了眨了。
后座栏板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升了上去，狭窄的后座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慢慢开始升温。
裴琛的吻就跟他的人一样，来势汹汹，充满了霸道。
就像猛兽一般，让她避无可避。
他重重地抵开她的唇齿，攻城虐地，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
不知何时裴琛移开了手，将手轻轻环在她的腰间，动作开始变得轻柔。
他就像担心用力抱着她都会弄疼她一样，颤抖着将手环在她腰间，却不敢用上一分力道。
她被迫的微微仰着头，能清楚看清他颤抖的长睫，卷翘浓密得分外诱人。
长睫之下，是他眼底如堤坝决堤的疯狂，溢满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陆晗一阵心悸，很快她回过神来，正准备推开他的时候，裴琛却突然将什么东西渡入她口中。
入口的瞬间，奶香味瞬时传遍味蕾。
是糖。
她最爱吃的瑞士糖。
陆晗手指顿了一下。
她明明可以拒绝的，可是她没有。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晗顿了一下，下一秒缓缓闭上了眼睛。
半响后，在陆晗觉得她快窒息而亡的时候，裴琛放开了她。
他将干涸唇瓣缓缓移至她耳边，低哑着声线，缓缓吐息。
“晗晗。”
他的嗓音嘶哑得不像样，像是被车轮重重碾过一般。
喑哑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还带着浓浓的恳求，“别不要我。”
……
车早就已经停在嘉泰门口，南荀和司机似也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晗晗。
——别不要我。
陆晗心跳骤停，细细密密的酸楚席卷而来，微垂的长睫簌簌颤抖着。
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裴琛是谁？
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是他的代名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都是阴鹜狠戾。
哪怕于她而言，今天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可他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霸道的，强势的，危险的。
他何曾如此狼狈过，何曾如此小心翼翼的恳求过。
将所有的自尊骄傲踩在脚底，将一腔真心鲜血淋漓的摊开在她面前。
陆晗身体陡然僵硬，呼吸微滞，一股熟悉的刺痛感从心脏开始蔓延。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她手上，是炙热滚烫的，烫得她的手指微微蜷缩。
陆晗不禁愣了一下。
耳边传来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呼吸声里夹杂着的，是——
陆晗几乎是下意识的打开了车门，没给裴琛半点反应的机会又重重的摔上，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她动作太快，倒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甚至，将雪耳都给忘了。
雪耳在陆晗下车的瞬间就想跟上，谁知道车门关得太快，它不仅没来得及下去不说，还差点被车门夹住了爪子。
还好裴琛眼疾手快将它快速扯过，避免了这一惨剧的发生。
雪耳直直懵了，眼睛都不眨得盯着嘉泰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它像是反应过来它被陆晗忘记了一样。
它回过头，冲着裴琛就是一顿吼叫，将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他身上，“汪。”
“汪。”
裴琛看着陆晗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刚刚他真的以为陆晗不要他了。
可是陆晗落荒而逃的背影却又给了他一丝希冀。
她太过理智了。
就像走在钢丝上一样，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踏错的代价——
便是粉身碎骨。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雪耳见他没反应，不禁跳上他的腿上，张开大嘴咬着他的衣角往车门的方向拽。
嘴里一直“汪汪汪”地叫，声音凄厉。
感受到衣摆的拉扯动作，裴琛低着头看着龇牙咧嘴的雪耳，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这么坐着，就像干枯的石像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前方的南荀回过头，盯着裴琛嘴角看了好一会儿，尔后不禁皱了皱眉。
哪怕他不懂男女之事，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陆晗刚刚下车那一瞬间，他无意识扫过一眼。
她嘴唇嫣红似血，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略显慌张。
要说后面两人没发生点什么，他可怎么都是不信的。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裴琛居然肯放了她一个人离开。
他看着裴琛，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念头喧嚣之上，不禁瞳孔缩了缩。
“琛爷？”
南荀试探的叫了一句，
不会吧。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了。
顿时一阵头疼。
什么时候不好，怎么就非得是今天呢。
裴琛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充血似地红，布满红血丝的眸子里一片孤寂，仿似失了灵魂，空洞得让人心碎，孤冷死寂的让人心惊。
这一幕。
让南荀目光骤裂。
让他感觉仿佛回到了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