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晗看着茶几上放着的签字笔,将电脑移到一旁,弯下腰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本素描本,还有一支素描笔拿在手里。
当画上第一笔的时候,她手指忽然顿住了。
然后过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继续。
她表情很认真,下笔的速度很快,像是画过无数遍一样熟练。
一笔一划浑然天成,笔在她的手上,好似有了生命一般。
没几分钟,雪白的素描纸上出现了一个人形,依稀看着应该是个男人。
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很是立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有轮廓却没有五官,所以显得无比的神秘,让人不自觉心里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五官能配上这么精致的轮廓。
陆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拿着笔,开始继续描摹。
扣扣扣——
门外传来敲门声,陆晗手指顿了顿。
她缓缓抬眸,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平静得如死水一般。
她就这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再一声敲门声响起,她才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走了过去。
手指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垂下眼眸,将所有思绪全部敛下,眸底寒凉,疏离又淡漠。
“陆小姐。”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不知道为什么,陆晗有瞬间庆幸。
还好,不是裴琛。
刚刚的一幕幕还浮现在她眼前,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他。
门外站着的这个人,她也很眼熟——
中午那个送花小哥。
小胡同口的人。
刚刚裴琛的司机。
“陆小姐,大少说,您喝了酒,喝点蜂蜜水的话,会睡得好一点。”
他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她,语气无比恭敬,眼神不敢随便乱看一眼。
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倒像是有些害怕眼前这人一般。
陆晗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垂眸,看着他手里的保温杯。
是纯黑色的。
很符合他的颜色,就跟他人一样。
陆晗没说话,男人也没催促,就这么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
仿佛陆晗不接,他就不走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楼道里的感应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反反复复几次之后。
“他……”
陆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礼貌地道了句,“谢谢。”
她伸手接过保温杯。
杯底是凉的,却没有她的手凉。
见她接了,男人有一瞬间的松弛。
“他,走了吗?”
她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惯清冽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还没有,大少他,还在楼下。”
男人抿了抿唇,诚实答道,看着陆晗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作为跟了裴琛多年的人,他自然是知道林晗的。
只是裴琛将林晗护得太严实,见过林晗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一直都知道他们老大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子。
因为她喜欢百合,所以将庄园的名字改成了百合庄园,甚至不惜为了她,亲手将后山种满了百合花。
当时知道裴琛的这些做法后,大家不止一次私下讨论过。
因为,完全看不出裴琛也会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而且,裴琛向来狠厉无情,心狠手辣,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说一句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令多少人闻风丧胆。
连血都是冷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女孩子做到这种地步。
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将所有的温柔悉数全给她一个人。
他素来高高在上,把一切掌握在手中,最开始的那几年,被裴家老爷子算计,差点丢了命。
哪怕被人打得半死也从未掉过一滴泪,喊过一句疼。
这一辈子,唯有一个林晗能让他低头。
也唯有一个林晗,能让他变得脆弱不堪。
他们是亲眼看着裴琛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待在后山,守着林晗的墓。
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连饭都不记得吃。
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生气。
人都说,面由心生,心死了,人也就跟着死了。
裴琛这五年过的几乎都是这样的日子。
炎盟的事情,他全数交给了安东尼,基本不过问,也不出庄园。
五年之间唯一过问的一件事,就是当年追杀林晗的那批人。
再然后,就是裴琛回了庄园,挖开了林晗的墓,知道了林晗没死。
那是他们这么多年,再一次看见裴琛有了人的感情。
甚至受到刺激吐了血,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也要坚持着回来找她。
还有百合花。
送陆晗的百合花都是从百合庄园加急送过来的,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只是因为她喜欢而已。
想着这些,哪怕对陆晗有些怵,江天看着陆晗的眼里都有了些怨念。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了五年的人却还活着。
但刚刚裴琛的那副样子却是他亲眼所见。
整个人身上都是死寂,明明心痛得宛如刀绞,却还是颤抖着手,亲自调了蜂蜜水让他送上来。
甚至调甜味的时候,都连着尝试了好几次,直到他满意为止。
他不太懂感情,但不代表他看不出来,他们家老大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的今天,对眼前这名女子,都是爱到了骨子里,一点也没变。
“陆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人复杂地看了陆晗一眼,对着她微微低了低腰,然后转过身离开,步伐尤其的从容淡定。
陆晗看着手里的保温杯。
明明没什么重量,她却觉得好似重如千斤,让她有些握不住。
她缓缓进门,将门关上。
在她关门的瞬间,楼梯口的角落里一抹高大身影缓缓出现。
他看着被关上的门,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满眼都是苦涩。
陆晗将保温杯放在桌上,坐回沙发上。
眼光触及桌上的素描本时,不由眸光顿了顿。
素描本上原本只有轮廓的画像如今已经添上了五官——
是裴琛。
就像复制出来的一样。
剑眉星目,眉眼狭长,五官立体,硬朗深刻,一双眼睛墨黑如玉,里面暗藏锋芒。
她仿佛看到他就站在她眼前一般。
陆晗突然垂下头,深邃瞳孔划过一抹自嘲。
她长睫扑闪着,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暗影,遮住了眼底浓浓的情绪。
挺矫情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无论是她,还是裴琛都知道未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她提出要断了这份联系,怎么这会儿她却又……
陆晗看着这张画。
画的右下角习惯性的落下了日期。
9月26日。
她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将纸张扯了下来,然后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里。
连带着将素描本和笔,也一并扔了进去。
五年里,她从没像今天一样情绪多变过,却次次因为裴琛,而扰乱心绪。
既然已经决定了。
就不该再有所羁绊,害人又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