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人用强有力的事实证明过飞机撞大楼的后果有多惨烈，后来在整活的人手里还成了美国单件常规武器杀伤人员最多的案例，也就胖子和小男孩能比一下。
而在陈穹的轮回记忆当中，同样被飞机撞了一下腰的克莱斯勒大厦虽然没人去统计伤亡情况，但是只看场面就知道不会让前辈专美于前，只不过这个数据放在整个人类文明崩坏的背景上才显得微不足道。
陈穹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从前在国内的时候，遇到路人吵架都绕着走，就怕被喷一脸血回家还得洗衣服。放在从前的轮回当中，他更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跑到克莱斯勒大厦来瞻仰人间惨剧，毕竟他本身就生活在惨剧里，说一句亲测完全不亏心，没必要给自己上量。
结果这次轮回他打算换个活法，却不得不先跑过来体验末日画面，讽刺意味简直拉满。
大概撞击发生两分钟之后，陈穹就把警车开到距离克莱斯勒大厦一个路口的位置，不过到了这里就没办法继续向前了。除了从大厦里逃出来的人流阻隔之外，不断从天而降的杂物也让向前成为危险。
陈穹停车之后，凯瑟琳并没有催促，而是面色凝重地打量着车外，皱眉说道：“逃出来的人数好像有点少。”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陈穹不以为然地说道：“这里很多人都注射了最终一针。”
凯瑟琳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正嗨得起劲，打算单挑火灾也说不定。”陈穹一面说，一面解开安全带的锁扣，然后转身向卡洛琳说道：“你带着你丈夫的照片吗？给我看一下。”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之后，卡洛琳已经试过给丈夫和父亲打电话，但是一直都没打通。刚才看到大楼起火之后，她又打了一遍，现在手机里等待接通的提示音还没有结束，不过看起来和从前相比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到陈穹的话之后，卡洛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最好不要。” 陈穹说道，他看了一眼满脸慌急的小珍妮弗，“如果找不到她的父亲，至少她还有母亲。”
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凯瑟琳，由衷地说道：“如果你想把孩子托付给这位女士，我劝你慎重。”
卡洛琳果然犹豫起来，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亲身赴险的意愿并不是很强烈，换句话说，她爱自己的丈夫还没到舍生忘死的程度，所以听陈穹说得有道理，就立刻不再客气，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丈夫的照片递给陈穹。
虽然在很多人印象当中女人不太容易讲道理，但是只要稍微追溯一下历史就会发现，这种趋势是与社会安全程度正相关的，击鼓骂曹的基本都是男人。
应该庆幸的是，卡洛琳并没有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上传云端后就删除的习惯，否则的话，以现在移动网络的负载情况，再把照片下载回来可就有得等了。
陈穹在从前的轮回里看过卡洛琳丈夫的照片，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所以忘得差不多了，印象里的主要特征是个男的。
必须承认，在一百多种性别横行的美国，卡洛琳这样坚持正常取向的富家女实在难能可贵。真奇怪竟然没有老师和检察官主动帮助她改变性别认知。
以卡洛琳的家境，她的丈夫当然不至于长得歪瓜裂枣，不过像她这种人的婚姻，相貌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想睡帅哥美女花点时间就行了，不至于专门弄回家去分财产。
所以照片上的男人长得很符合美国商务精英阶层男性的特点——白人、男性，因为营养均衡和经常健身，所以看起来很强壮。
陈穹并没有盯着照片看，他只要大概知道这个人的长相就行了，本来也没打算在逃难的人群里帮卡洛琳找人——别说他和卡洛琳的丈夫不熟，就算是熟人这难度也太高了，基本上和在火车站追逃差不多，拼成功率的话还不如去张学友演唱会。
和单纯怕死的卡洛琳比起来，凯瑟琳的想法要复杂一些，一方面她的确不想卷进这么危险的事件里拼运气，但是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身为警察，遇到公共事件也不应该袖手旁观。
说实话，凯瑟琳的卧底经历让她对警察这份工作并不是很认同，有这种想法只是本着朴素的职业道德精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可以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不过陈穹断然拒绝了凯瑟琳要跟着他一起出去的要求，理由也很简单，就克莱斯勒大厦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凯瑟琳根本没有区别，这里最缺的是消防员，不是警察。至于维持秩序的人——大厦里又不是没有保安，没看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吗？
所以陈穹让凯瑟琳留在车里陪伴卡洛琳母女，这里和泰勒的住宅附近不同，路人相当多，万一有人突发奇想要抢辆警车开，卡洛琳可能hold不住。
其实现在陈穹已经有点后悔开警车了，当初选择这辆车的时候是考虑美国警察一般都有被害妄想症，所以警车的防护能力比普通民用车辆高，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万一有人想要寻找帮助，毫无疑问警车是个很明显的目标。
如果这里是贫民区就好了，那里的人有事绝对不会找警察，他们只会向警察开枪。
陈穹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所以凯瑟琳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怕死。
其实陈穹说服凯瑟琳的时候并不是很有信心，因为在从前的轮回当中，凯瑟琳给人的印像一样都是很有主见，她决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即使是陈穹和她互相了解最深入的那段时间里，陈穹都不认为自己可以三言两语就说服她，在某些特定的私事上面凯瑟琳可能会满足陈穹的要求，因为她也想试试。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凯瑟琳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因为和陈穹的关系就放水。
很明显陈穹并没有意识到，他熟悉的其实是末世开始一段时间之后的凯瑟琳，能带着一群水平正常甚至是略低于正常值的队友成功坚持到那个时间段的人肯定都有过人之处，就算从前没有，到时候也得有了。
这个属于幸存者偏差，倒也不能简单责怪陈穹没想到。
看到凯瑟琳同意留下来，陈穹松了一口气，顺手把从张正身上拿来的手枪递过去，还多给了她一个备用弹匣。
尽管在泰勒家里陈穹打开手铐的时候，凯瑟琳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天，不过还是有些吃惊进展的速度，她把手枪握在手里，迟疑地看着陈穹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至少这对我没什么区别。”陈穹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就推门走出车外，逆着逃难的人流向大厦走去。
克莱斯勒大厦属于纽约市区里相当老资格的高楼，当年万年老二的名声让它躲过一劫，这一次就纯属运气不好。
因为大厦里的公司成分复杂，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种最终一针，所以发病人群基本上集中在高级管理层，这也导致了异变病毒通过中央空调传播的时候异变体相对分散，而且发病时大多处在封闭空间里，并没有像政府机构那样瞬间陷入混乱，同时也因为大厦所处的地段以及本身的封闭性，也没有及时受到街道上混乱的影响。
可惜意外出现的大飞机打破了这种难得的平静，现在整个大厦里的人都在忙着逃命，从前被同事和下属勉强控制住的异变体也趁机跑了出来，它们本能地意识到危险，却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于是更加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人，进一步增加了大厦里的混乱，也阻碍了人们逃亡的速度。
陈穹没打算在人流里找到卡洛琳的丈夫，别说他没有这份认人的本事，就算有，这座大厦周围一圈出口，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从哪里跑出来。
而且说实话，陈穹很怀疑卡洛琳的丈夫也接种了最终一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男人说不一定现在还在办公室里撞笼子呢。
这也是他不肯让卡洛琳和凯瑟琳一起来的原因，他一个人回去可以推说没找到，带个证人在身边就不好了。
他来这里除了拿北斗设备之外，只是想顺便给自己的女人找一下丈夫，可没打算把找人当成事业来干。
所以他并没有在大厦外逗留，而是绕过大门前掉落的火堆，径直冲进楼里。
这时距离飞机撞进大楼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在撞击中产生的坠落物掉得差不多，大火引起的坍塌又还没有出现，所以暂时接近大楼还算安全。
克莱斯勒近百年来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维修，光是大规模的维修就有几十次，内部的电气布局还算先进，几部工作在中低层的电梯都还在正常工作，当然这也同时说明大厦的管理员并不称职，发生这种规模的灾害之后，本来应该及时关停电梯才对。
这时从楼上逃下来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陈穹避开零散逃出大门的人，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正在大厅里疯狂殴打另一个穿同样制服的人，被打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相当安详。
陈穹本来不想打扰他们，但是在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正在沉迷打人的保安突然抬起头来，陈穹就看到了一双充满暴戾的眼睛。
陈穹叹了一口气，在异变体起身向他冲过来之前对着它的脑门开了一枪，让它和它前同事的血流在一起，然后返回去抽出它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之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向楼梯跑去。
虽然他敢自己肯定是个合格的男人，但是只要想到需要一口气上四十多层，就觉得没什么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