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记得呛水的感觉。
鼻咽耳喉都酸刺得像爬满千万只蚂蚁，用它们的前足口器扎啃着。而这种感觉一直从气道蔓延至胸腔肺部。
濒死之感。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花椒也不喜欢，但无可奈何地，在必须要经历时，只能接受。
花椒闭上眼，带着胆怯之感勇敢面对。
然而，在做足准备后却发现，所料想的并未发生。
已冻麻木的唇上，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从口中似乎进入一道气。
睁开眼，是放大版的俊颜。
入鬓斜眉如画，眼尾轻扬，瞳孔泛着微弱幽红间杂森蓝一闪而逝。
肤凝若白脂，见不到半点瞳孔瑕疵。即便离得这么近。
而后，花椒才后知后觉明白，原来他在给她度气。
左翊半抱住花椒，度气之时，手轻转，一道闪着蓝光的火刃直射那条缠住他腿的水草。
水草随即而断。
而在此时，有人来了。
是阿谷。
阿谷对于眼前看到的一幕，当真不敢相信。第一反应是这翊王真不是人，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有如此绮念，尤其是对着这么小不点的一个也下得去口。
有那么个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下水，那要不要当没见到，重新游上去？
跑到阿谷的左翊将头抬起，呜呜两声，而即将花椒猛推向阿谷。
见此动作，阿谷再顾不得乱想，抓住花椒的胳膊，朝上浮去。
真沉！
阿谷唯一的想法。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岸上，花果瞧着碎冰湖面的波动，大喊道。
众人急盯着湖面。
“婆婆，让小苗赶紧地与你回去，准备热水，干衣裳。”方梓珏突然提醒。
“对对。”花大娘愣片息，急掉头，步履蹒跚地朝家里跑去。
小苗扶着花大娘，一道小跑着回去。
花根在旁看到，想想花大娘一把年纪，经此一吓，整个人都在哆嗦，别说回家烧热水，路上要是没走稳，摔了更是麻烦。
反正河边已有这么多人，他都插不上手，不如回家准备。
于是，花根几步追上去，将花大娘扶着走。
“娘，别担心。椒椒是有福之人，一定没事……”
花大娘三人走没多久，河面动静更大，而即花椒最先从河中冒出头，微张着嘴大口呼气。
紧接着阿谷也冒出头，携着花椒朝河边游近。
“公子呢，我家公子呢，怎么没见我家公子？”一时没见到左翊的随风急得声调都变了。
至河岸边，李大山上前一把接过花椒，从河里捞起，抱入怀中。李峰伸出手，拉了把，将阿谷从河中拉起。
这时，左翊也从河面冒出了头。
“把她身上的斗篷去了，拿着裹上。”岸边，连涟递过去自己身上解下的披风，急道。
“我那件，也给她，兜，兜上。”上了岸，阿谷才知道有多冷，牙根直打颤，咯咯哒哒声不断。
“公，公子！快，快，快……”随风依旧大喊着。
刘逸几个也守在河岸，颇焦急地喊着左公子，快些上来。
看热闹的村民也喊着声。
一时之间，岸边热闹成一片。
裹住的花椒被李大山抱着匆匆跑家去，穿好眠袍的阿谷缩着身体，咬着牙根，哆嗦地朝家跑去。
反倒左翊，即便最后一个出水，似乎也没多冷，淡定地换上随风递来的披风，往身上一裹。
“公子，你怎么能直接就跳下去呢？这么冷的天，万一，万一你在河里有点什么，小的可如何是好……”
拥着自己主子，随风“哒哒哒”不停念叨。
走一路，念一路。
“你够了，这么大的风雪，你张着嘴，不冷？”到屋门前，左翊终于说话。紧起眉，不甚高兴。
“额。”吃一路风雪的随风闭上嘴，感受番从口一路到肚子里的冷意，扭曲了脸，点点头，“冷。”
“冷你还那么多话！”左翊没好气道。
随风：“……”好委屈。
他那么唠叨，那么受累，都是为了谁？公子真是越发没良心了！
到家，花椒很快泡上热水澡，靠在木桶边上，花大娘现在背后，浇着她头发。
到这会，花椒才舒缓口气，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床前，烧了大盆火炭，屋里暖和和的，时不时地添上些滚水，水汽漫漫。
花椒半闭着眼，觉得很舒服。
“……椒椒，你可吓坏婆婆了！”许久，花椒听到花大娘苍老的声音。
她能说，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她也吓了大跳么？
多少年了，都没有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
“上回你遭人绑，婆婆在家啥也做不了，夜里更是睡不着。原想，那总是最难熬的，今儿才知道，那都不算啥。”
“你掉河里那一瞬，婆婆的心啊，心都不跳了，差点儿，就晕死过去。”
仓皇的声音依稀还可见其不安后怕。
“婆婆，别怕。”花椒拍拍花大娘粗糙干瘪的手，“我不好好的么，啥事也没有。”
“什么就啥事也没有？你从小就体弱，这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泡这么一遭，还不知会不会留下啥病症。你……”
花大娘愁苦了脸，摸摸花椒的脑袋，心底暗暗担心花椒会不会因此而坏了身子，从而影响日后生育。
女字本就阴寒，再加上花椒体弱，又受这大凉，万一……
如此一想，花大娘几乎坐不住。
其他村就出过这样的事例，娃子时期落入冰水，待嫁人后，便一直不能生子。
若她椒椒也……
花大娘猛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一会将姜汤喝了，明儿让你李爹去镇上接大夫来，与你好好看看。”
看大夫！
花椒眉毛一跳，不是啥好消息。
一看大夫就是开药，煎成墨绿色的汤汁，那味道，啧啧……
一想，花椒眼底都快冒汗。
这几年来，她可没少吃啊！
“那不用，婆婆，你只管放心，就那么一会会的功夫，肯定没问题。而且，我是谁啊，有福气着呢！”
话才落，头顶就被打了下。
“婆婆你打我作甚？”
“啥话都能说，嘴里没个把门的。”
花椒：“……”她说啥了？
“这种话咋能大咧咧地冒在嘴边？菩萨听了去，万一不高兴收了去？”
花椒：“……”原来是指这个。
“……那，我是个没福气的？”
“啪”一声，头顶又被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