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崔云舟崔云舟调息结束,脸上的淤青也已经消失,而老道士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老大,我好了!”崔云舟站了起来,脸上仍是一片明媚,仿佛之前那个凶狠如野兽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尧卿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这其实也是他愿意接受崔云舟的一个方面,崔云舟心性纯粹,而且没什么是非观,说难听点就是自私自利,喜怒无常。可是他却始终顺从本心,坚定不移,从不为其他事情所困扰。
就如方才之事,于他而言,打过了也结束了,他是最为记仇也最不记仇的人。对手下败将,他目中无人,从不记忆;对真正让他受伤失望的人,他却又刻骨铭心地记着。
而老道士,就是他不屑记仇之流。
“阿舟,给你。”苏尧卿将手中刚刚装起那几样物什的储物袋递给崔云舟,里面就有他刚才特别感兴趣的“异兽蛋”。
崔云舟也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接过,直接从里面拿出了“异兽蛋”,饶有兴趣地敲来敲去。
苏尧卿看了看老道士的脸,发现没有看到什么特别醒目的伤口,这才收回了隔绝法阵。
而崔云舟被威压冲击的耻辱?
对于崔云舟而言,拳肉相搏,已经发泄了心中的愤怒,清除了自己的不满。他心性纯粹,不在乎其他,求的不过是顺心而已。也幸而他心性纯粹,否则的话,顺心又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至于家族荣誉?
在设置阵法之前,两人对老道士表露出来的行为和态度,已经是对修为高于两人者的挑衅了。而他们在收回法阵之后还能安然无恙活蹦乱跳,也正说明了老道士的认输与服软。
这样下来,便是被人看见了,崔云舟也已为自己找回了场子,算不得丢人。
至于那些有心人是认为,是崔云舟一个对打老道士呢,还是崔苏两人一起?那就随便他们了。
果然,一撤开隔绝阵,周边摆摊的人或者在摊前停留的人,都若有若无地对此处投来了关注。
其中还有一两个宰过崔云舟灵石的,许是修为尚不如老道士,看见两人竟是毫发无伤地出来,脸上的颜色煞是好看。
想来他们也会觉得,幸好他们只动了动口,而没有像老道士一般动手动脚的吧。
毕竟对这些散修来说,元婴期的修为已是不低,在东街上摆摊的,不乏有练气筑基的修士。
这中千世界虽然灵气充裕,资源丰富,可是大头还是在有权又能力的人手中。
散修自然也不乏修为高深者,但那种大能对于这些东街上摆摊的散修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对象。也许这里面的摆摊修士也会有人终有一天成为大能,但那也是日后,而不是如今。
对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而言,如今,元婴期亦是前辈。
这就是修仙界,高阶修士不少,低阶修士却是更多更多。
这些或高阶或低阶的修士敢于把自己不错的东西放出来摆摊,而不担心被其他强者或者家世富贵者强占,正是因为博陵苏氏。
博陵府在沧澜界口碑极好,风气极佳。
这口碑从何而来?风气如何形成?
见微知着,就在于苏氏强有力的保护手段和规矩。
一个小表现,就是苏氏对府内所有修士和百姓提供庇护。只要在博陵府境内,不可动用灵气,不得擅自斗殴,不许欺凌良民,也不许抢占他人收获。
博陵府贵为沧澜界五大家族之一的苏氏的核心地域,代表了苏氏的威慑力,哪怕其他强者雄人只是路过博陵府,在博陵府也是必须讲博陵府的规矩。不守规矩的也不是没有,博陵府自会教会他们。
苏尧卿对此略有些想法。他们一路过来,他也不是不知道有人夸大其词,但是其他人哄崔云舟的时候并不过分,也不曾以威势压人。更何况他们两人真的不缺灵石,花灵石也是一种消遣一种心情。
崔云舟能花算不上多的灵石,在买来东西的同时,还买来了快乐。万事顺心最为难得,这又有何不可?
苏尧卿猛地站定,他发现了自己哪儿有问题了!
他讨厌那些坑蒙拐骗的无耻之辈,但是对那些略微夸耀虚实的人却并无多少厌恶:两者的实质不都是一样的吗?
他认为崔云舟多花点钱是买了喜悦的心情,可那些被坑蒙拐骗的人买来东西时也是这样喜悦的心情啊:这区别不正在于…
苏尧卿右手握拳,砸了砸自己的额头。
是他着相了。
他从沧云界归来,已经是数次调整心态了,总感觉自己这里那里都有不少问题,对自己的心性也有些不自信。
事实上,哪里用得着纠结此类事情呢?
这不就是一个“度”的问题吗?
不过分的,让他一点利益又何妨,天大地大心中逍遥喜悦最为重要!过分了的,给他一些教训又如何,身为修者,若是连反抗一个欺压了自己的人都觉得心生不忍与内疚,如此寡断优柔,那还谈何寻仙问道?
温和是一种态度,是基于自身的强大,顺从自己的道心,对万事万物心怀感激和喜悦;而不应该是优柔寡断,难以抉择,杞人忧天!
道即是心,道亦逍遥。
也许老道士的确算不上坏人,他可能只是发现了己方两人是不差灵石的主儿,才会想要狠狠坑蒙拐骗一笔。
也许他是真心提点…
不过那又如何?
我心逍遥,任他人是心怀善意还是满是恶念,就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只要自己心中坚定,心有尺度,那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干系?
苏尧卿心中明悟。
就如他想要的是长生、是逍遥、也是大道,也在乎名誉和收获。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人,七情六欲皆有之,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不应该因为自己想法繁杂心绪凌乱而看不清自己想要的道。
只要在心中尺度范围内,切合人性的一切欲追求行为,又有什么错呢?
继苏祖父为苏尧卿解开名利傲慢的枷锁之后,苏尧卿又为自己套上了一个枷锁。
这个枷锁叫责任,是义务,是心有尺度,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逍遥,有的只是尺度之内,规则之间,责任之下的适度自由!
他思绪乱飞,暗暗唾弃自己居然为这些小事儿都纠结不已。
崔云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看到自家老大停了一下,然后突然砸了砸自己的额头。他被吓了一跳:“老大咋啦?”
他紧张兮兮:“是不是有人想要夺舍你?你放心,我这儿有…”
苏尧卿没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我只是突然感慨。”
“感慨什么啊?”崔云舟不耻下问。
苏尧卿摸摸鼻子,笑着回道:“大道,果然无处不在,无所不包。”
“啊?”崔云舟木愣着脸,不知道自家老大在说些什么:“哦……”
“哈哈哈!”苏尧卿忍不住大笑出声:“只是觉得,修行一途,重在炼心。”
崔云舟感觉自己好像懂了,但朦朦胧胧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将之抛在脑后,转而提议:“老大,我们去珍宝阁吧,我还没有给你孝敬呢。”
“好啊,那就去吧。”不是想要什么孝敬,只是这里的小摊位都逛得差不多了,着实没有什么好东西,除了一些稀奇古怪或有点冷门的东西,其他两人都不缺,若是缺了又想要的话,自然还会有人送上还质量更好的。
因此,苏尧卿几乎没出手买过。
真要在这些不咋样的摊子里面挑出好东西,没点机缘和气运还真不好办,那还不如去珍宝阁看看。
苏尧卿可是还记得前几日,他为头发不生之事,去往家族炼丹房和任务处询问时,看见的那些悬赏榜或奖励榜上,列出来的宝贝。
有好多都是在沧云界已经绝迹了的好东西,让他特别感兴趣,也不知道家族之外的“好东西”又是什么样的标准。
苏尧卿从不会妄自菲薄,博陵苏氏毕竟是中千世界的五大家族之一,家族血脉甚至延展到其他世界,便是大千世界也有苏氏血脉。
这上面所说的苏氏血脉,最早的起源已不可考,只相传与传闻中的上古神族有关,近代的血脉却都是源起沧澜界博陵府。
事实上,沧澜界五大家族无不如是。若是单单只有着在沧澜界上的势力范围,哪儿能稳坐沧澜界巅峰?
仙道昌达,不进步不发展就意味着落后,固步自封和畏葸不前都很有可能迎来的是被超越被压制。
博陵府苏氏这一代,为何会如此看重苏尧卿?不只是因为他天资绝世,名登谪仙榜,更重要的是,苏氏这一代,正正需要一个能够成长起来带领家族更进一步的大能修士!
换句话说,苏尧卿所享受到的一切不只是因为他是家族血脉,更与家族发展紧密相关,家族这是提前投资。
除他之外,这一代还有几个不俗之辈,也受到了家族的大力扶持。
毕竟夭折的天才算不上真的天才。修行一途步履维艰,又大道独行。
便是家族防护再紧密,也无法为之杜绝所有危险;更别说,温室里长成的花朵,并不能担负起发扬光大博陵苏氏之责。
可惜苏尧卿愈发耀眼,那几位候补的族中骄子,注定只能成为苏尧卿的辅位。
这些事情苏尧卿也知道,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族中以诚待他,他既享受了这份天之骄子的份例,获得了数不尽的资源和关心,那他自然该以家族为荣,以家族为重。
他苏尧卿,定会让博陵府这个名号,随着他扬名三千世界,让无数寰宇无不知晓,令鸡鸣狗盗之徒闻名变色,使天下之人无不欣然信服。
这是博陵苏氏公子卿在大道之外,最坚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