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话了一段时间,苏尧卿也就放下手中赏玩着的杯子,站起来对崔云舟说到:“我就先去祖父那儿了。”
“嗯,好的。”三年前也是这样,苏尧卿总是会有事情要去见家族长辈。最开始崔云舟还会死皮赖脸要跟着,结果跟了几次发现都什么好玩儿的,反而还要让老大多跑几次。
慢慢的他也知道了,有些事情是不适合他这个清河崔氏的公子听的,老大带着他一起是对他的信任和温柔,但那些长老却不会这样认为。
苏尧卿被罚得最惨的时候,就是几年前他们俩在一起慢慢磨合着接触的时候。
崔云舟的性子在哪儿都会惹祸。和在崔家的时候不同,在苏氏,他闯祸了,那些惩罚和后果多是苏尧卿给他扛。
也是因为这样,他渐渐学会了听话和懂事。
崔云舟虽然说心智有点问题,性格也不太好说。但他并不笨,反倒因为这样显得心性更加纯粹,也更加难得。
谁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而他想要对谁好,那个人值不值得,他也自有衡量。
在苏尧卿一次次被罚抄写族规和关禁闭的日子里,他一点点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暴戾,让自己学着成长,不再总是给老大带来麻烦和困扰。
崔父放心把崔云舟留在博陵府,也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中的一部分,就有崔云舟在这里,学会了不少为人处事的小窍门。其中一条,就是不要保持过分的好奇心。
重点表现在,自家老大若是被族中长辈召唤了,那自己老老实实等着就是了,千万不要跟上去。
因为,跟上去就意味着,老大可能之后还要再去一趟,甚至被指责没有规矩。
“我很快就回来,你让浣音姑姑准备些凡人用的金钱。”苏尧卿想了一下,给崔云舟安排了一个任务,免得他等得无聊。
“包在我身上!”崔云舟显然很开心,元气满满地答应了。
到了博鸿院,苏祖父还没有回来。苏尧卿挥退了伺候的下人,自己溜达到祖父书房里看书去了。
没多久,苏祖父也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看到苏尧卿靠在书架上津津有味地翻着话本,有些好笑地走上前伸出一只大手,遮住话本的内容:“那么好看?”
苏尧卿早就发现祖父回来了,不过他和祖父关系一直很好,用不着战战兢兢恭恭敬敬行礼问好。
“您可是回来了。”苏尧卿顺从地松开手中拿着的线装书籍,任祖父拿走。他笑着说到:“明真给祖父请安。”
他十分谦和有礼,颇有几分凡间的王侯公子的架势。
“你小子。”苏祖父笑着睨了他一眼:“今天不是挺能耐的吗?现在卖什么乖?”他这话听着,实在是不太像是夸奖。
苏尧卿垂了垂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他吐了口气:“我太过骄傲了。”祖父此前明明已经多次换着花样提醒他了,他却还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哦?”苏祖父拿起苏尧卿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
“太过看轻同辈修士,忽视了他人情况,此乃第一个错误。”他十分坦诚。
“异界来客势必关乎家族,我却自视甚高未曾多做了解,这是第二点。”青山院没有独立的风信人员,想要探听消息免不得用祖父的人手,这些事情祖父必然都是知道的。
“第三,一叶障目,看不清形势…”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没有忘记,他初初醒来时,信誓旦旦要在自己的授礼仪式上好好招待“客人”。
可今天一场宴席,让他产生了不少疑惑。他以为的,造成三年前事故的“客人”,真的是罪魁祸首吗?
是他太过理所当然,还是被什么蒙蔽了呢?
苏尧卿的消息来源还是太少了,很多事情都靠主观臆想,很难说靠不靠谱。现在他亲自接触了一下他猜测的对象,却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如此。
“还有呢?”苏祖父淡淡问道,手指又翻过一页。
苏尧卿有点错愕:“还有?”他自己感觉没什么其他问题啊?
苏祖父没有说话,让苏尧卿自己慢慢想。一下子,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苏祖父翻书的声音。
“祖父,孙儿不懂。”苏尧卿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迷茫:“难道您是说挑战赛上的事吗?”
他问到。
除了挑战赛,他几乎没有直接参与其他事情,实在是想不出哪儿有问题。
“你觉得呢?”苏祖父终于把目光从手中的话本移到了苏尧卿身上:“你觉得,挑战赛上没有问题吗?”
苏尧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顿了一下:“请祖父教导。”
苏祖父放下话本,很有耐心地提问:“三儿,你想一想,三场挑战赛,你遇到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做的?”
“第一场,对方是个阵修。当先以符箓攻击,我以一道灵力散去符箓之能;之后,我又用一道灵力将之丢出擂台。”
“第二场,沈扶摇请我入阵。我以破妄瞳找到阵眼,以巧力破之。”
“第三场,与王家双子战。我以法宝破其神识攻击。”
苏尧卿越说越简洁,面上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苏祖父叹了一口气:“三儿,你觉得你做得怎样?好吗?对吗?”
“哪里不对呢?”苏尧卿反问:“干脆利落地制住他们,不正可以扬我名气吗?”
“这三场比赛你只想着扬你名声吗?那你有从中学到了什么呢?”苏祖父并不为他的反问生气,仍然极有耐心地步步引导。
“我…”苏尧卿顿了一下。
他想说,那些人不如他,他能学到什么?
可是,那些人真的不如他吗?
诸葛瞻的实力尚未发挥出来,就被他扔下台去;沈瑶用出来的不过二阶困阵,根本就不是杀伤力巨大的阵法;王家双子仓促之下狼狈出招,可却仍是让他颇为棘手。
真的不如他吗?
便是不如他,他又如何肯定不会从中学到些什么呢?
苏尧卿心里一惊,恍惚间想起了一月前和祖父谈及沧云界时,祖父也曾问过“你学过了些什么”这句话。
那他,当时又是怎样回答的呢?
他当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一无所获。但祖父却安慰他,说他已经做得很好。
真的很好吗?
很好的话,为什么再次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却仍然未能从中获得成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