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的长岭,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由于天气渐渐转寒了,很可能这一场小雨在夜里就转成了飘飞的雪花。
朝雨的洗涤下,长岭城的石板路,桥道,青瓦红瓦铺成的屋顶,以及一些琉璃房檐,看起来都油油发亮。
一些早点铺上,已是有着缕缕炊烟飘起,三两成群的乞丐都栖身在还未开门的铺面前躲着雨,他们的脸庞手臂都冻得发青发紫,显然这一场寒雨把他们给冻坏了。
“听说没听说没,昨天夜里孟家的商队叫人给偷袭了。”一个身材瘦小蓬头垢面的乞丐缩在墙角里道。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孟家的商队都敢动,那不是自讨苦吃。”他身旁另一个老乞丐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冰冷发黑的馒头,这是前天早上他乞讨来的,虽然有些发黑发硬了,但是又冷又饿的日子可顾不得许多,当下在褴褛的衣衫上蹭了蹭,然后一口咬掉一块。
馒头很硬,嚼起来很费劲,还时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惹得身旁的乞丐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由于时间还早,他们都未曾讨得什么吃食。
“你是不知道,这一次吃亏的可是孟家的商队,据说一百多号人死得只剩下十多号人,回到孟家的时候都是身负重伤,鲜血淋漓,等孟家的大队人马赶过去的时候那劫商的人马又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了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听说那场面,惨得很呐!”瘦小乞丐说着又把身躯往墙上靠了靠,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
“孟家人还不错啊,城东的粥铺就是他们开的,要不是他们还经常给咱们送点包子米粥啥的,恐怕咱们就得饿死了,你说这劫商的事究竟是谁干的?”
“我哪知道,像孟家这种豪门,能够有今天的地位肯定得罪了不少的人,据说他们那只商队之中可是有着十数位聚气阶的高手坐镇,都被人家给砍得血肉模糊,看来对方的实力肯定也弱不到哪里去。”
“谁知道呢,这天灾*说来就来,如果雨不停,今晚又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说不定咱们就得冻死了,哈哈!顾不得许多,顾不得许多咯!”老乞丐把身子向瘦小乞丐靠拢了些,将最后小半个馒头给塞进嘴里,咀嚼了好一阵,然后吞下肚子,还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面沫儿。
乞丐群们倚靠的房檐之下,一只灰黑色的寒鸦落脚了片刻,便扑了扑翅膀盘旋一阵,飞走了,穿过冰凉的细雨,它想找一个大一点的房檐再次落脚,于是飞着飞着,就来到了孟家。
今日由于下雨的缘故,孟英武会推迟了一日,大厅之中,气氛异常的沉闷,孟鹤言负手而立,一言不发。八大长老齐聚一堂,表情之中各有凝重,昨天夜里的消息,今日一清早便传回了孟家,在场之人,显然无不知情。
“趁火打劫乃是宵小之辈所为,我看他们无非是谋财罢了,能有什么大作为!”七长老孟琼是众位长老之中脾气最为火爆之人,他平生好武好斗,实力在通灵阶的巅峰,也算是孟家之中的顶尖强者了。
“老七,依你之见那一伙人将我们商队的大卸八块,手段极其之残忍,这也是谋财之举了?”大长老孟群眼瞳微微一缩,胸中怒气涌动,右臂所倚靠的木桌也是随着他胸膛的急剧起伏而颤动了起来。
孟家作为长岭第二大世家,其声威自然是不容挑衅的,如今虽说是吃了暗亏,但是终究让孟家颜面无光,而且大量人员的伤亡倘若传了出去,定然让家族之中人心惶惶,而此事若不解决,估计日后也没人敢替孟家行商卖命了。
家族的大是大非面前,孟家高层一个个都不是蠢人,自是共谋对策,同应外敌。
“老三,平日里你对我们长岭之中的各大小势力情形最为了解,依你之见,最有可能对我们下手的是谁?”
二长老孟河行事稳重,性情平和,即便遇了大事,依旧是不慌不乱,神色冷静地道。
“这番行径倒不像是我们长岭势力所为,昨日出手之人大多不使兵刃,单用手掌指功伤人,能够仅靠着肉身的力量将我们护卫的躯体撕开,我们长岭之中恐怕还没有哪一方势力有着如此强横的*修为。”三长老孟坤捋了捋颔下细密的胡须,沉吟片刻后缓缓道。
“如此说来,是哪个长岭外的山寨里的王八蛋盯上了我们商队了。”六长老孟旷吹胡子瞪眼地重重一拍桌案,怒道。
“这倒是有几分可能,长岭外有不少聚集了亡命之徒的山寨,听说近日长岭城以北有一座天幽寨名声鹊起,而这天幽寨的寨主秦天幽便是修行肉身武学,我看可以派出几个身法不错的弟子去查探一番。”孟坤皱了皱眉道。
孟琼当即挺身而出道:“妈的!还查探什么,这秦天幽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族长,我看你给我一队人马,今日我便冲上那个什么天幽寨血洗了他们一伙人,好出这一口鸟气!”
孟鹤言对于自己这几位族弟族兄的脾性甚是了解,不发一言地听完了他们的话之后,终于开口道:“老七,这件事你就不要搀和了,老三,你在族中挑选几个身法不错的弟子去天幽寨中打探情形,无论是不是天幽寨动手的,都先不要有任何举动。老四,你加派一队人马去看护我们近日在长岭外各路人马的动静,一旦有异,立即回报。至于老八,你去从城南调回一队人马,好好巡视府中和城中的动向,如今孟英武会尚未落幕,这件事情能压则压,千万不要影响到武会的进行。”
众人都知晓孟鹤言向来处事谨慎,不会有丝毫差池,对于他的安排,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但也会依言而行,毕竟如今的孟家还是由他孟鹤言当家,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都没有人敢有一丝的异议与怀疑。
“是!”众长老起身拱手,齐声道。
“好了,最近大家都辛苦一些了,多多留意城中动静,若没有异议,都散了吧。”孟鹤言摆了摆手,眼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倦意,如今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了,如今他只希望孟家能有一个修为品德俱佳的人能够接替他的位置,执掌孟家,他的余生之愿便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众长老躬了躬身,相互望了一眼,眼神之中都流露出一丝无奈,随即缓步退出厅去,等到人全部散尽了,孟鹤言眉头才皱起,望着身旁的李乾开口道:“近日我总觉得孟家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知是我老来多心了,还是确实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乾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孟鹤言又叹了一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不瞒族长,我近日心中也惴惴不安,不过昨日发生的事情,到让我心安了一些。”李乾略作犹豫,开口说道。
孟鹤言疑惑地望向他道:“此话怎讲?”
李乾淡淡一笑道:“事情发生了总比要发生的好。”
孟鹤言闻言也是哈哈一笑道:“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李乾摇了摇头,忽然记起了什么,抬头道:“孟蘅少爷的表现最近很是让人侧目,以洗髓六重的实力击败了洗髓七重的孟充,而且他昨日一夜苦修未回,我之前还担心他天赋虽佳,却对修仙一道没有多大的热衷,如今看来,少爷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了。”
孟鹤言面露欣慰神色道:“蘅儿成长速度之快,有些可怕了,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境上,都脱胎换骨了一般,我一直担心他的修为不足以令众人信服,如今看来这倒是我多虑了。”
李乾点头称是道:“以少爷如今展露的天赋,将来不会在族长之下,而且在无字碑之中少爷究竟获得了什么传承,到现在我都没看出一点端倪来。”
听到李乾提起自己的孙儿,孟鹤言心头原本的抑郁也是消散了几分,当下轻踏着步子向着厅外走去,只见屋檐遮盖的天空之下一层厚重的乌云凝聚不散,细雨如今已成连绵之势,如同玉珠一般倾泻而下,溅洒在石阶之上,淅沥有声,那一只落脚的寒鸦忽地扑了扑翅膀,飞到了另一道横梁之上。
虽说是苦修了整整一晚,但由于晋阶洗髓七重的缘故,孟蘅如今的气色比起之前来都是好上了不少,在他眼中这一场朝雨非但不恼人,而且别有一番美感。
“小时候我很喜欢下雨天,因为只有下雨天的时候爹爹才会呆在家中陪着我,其他日子,他要不是出去喝酒便是去给人做帮工,到了深夜才会回来。”
孟蘅撑着一把绿油纸伞走在前往孟家前门的路上,昨日夜里的变故他不曾得知,今日由于不用比试,小荛便缠着他出府去逛逛,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孟府的正门前。
小荛也很喜欢雨,或许是她很久没见过下雨的日子了,因此一路上满脸都是抑不住的兴奋神色,如玉一般白皙的双手伸出了伞外去承接着一滴一滴连串的雨滴,眉里眼里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