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必安跟范无咎到裁缝店各自做了一套新衣服。
谢必安向来喜欢白色,便做了一身素衣,范无咎向来喜欢黑色,就做了一身青衣。
二人穿上新衣裳后果然器宇不凡,连江笙看到都频频点头。
裁缝店掌柜的也不想收二人的钱,但江笙昨晚说过,就算乡亲们不收,也一定要给,否则日子久了,肯定会出现问题。
二人不由老板推脱,便将铜板放在了老板的桌子上。
掌柜的见状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二位英雄,你们救了全县的百姓,我哪能问你们要这点钱?”
“掌柜的,你就收下吧。”
范无咎笑着跟老板说,“你要不收,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掌柜的拗不过他们俩,只能收下了钱。
“这样吧!”掌柜的说,“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我再送你们两顶帽子。”
“帽子?”
“是啊。”掌柜的点了点头,“你们穿得如此精致,想必是找到了体面的差事吧?”
谢必安想了想,对老板说:“实不相瞒,我二人从今日起立志守护百姓,管理整条街道的秩序。”
“真的?”
掌柜的眼睛放出了光芒,“你们要一直保护我们,抵抗反贼吗?”
“是的。”二人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差事,这两顶帽子你们更得收下了!”
裁缝店老板从柜台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两顶高帽。
二人一看就有些为难。
“掌柜的……这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戴的高帽吧?我们这种身份哪能戴……”
“这叫什么话?!”
掌柜的不乐意了,“你们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立志要保护全县百姓的安危,这两顶帽子配得上你们。”
二人想了想,老板说的不无道理。
二人从小就蓬头散发,就算穿得再光鲜靓丽看起来也像是穷人。
江笙看了看这两顶帽子只觉得好生眼熟。
二人接过帽子之后,谢必安又说:“掌柜的,虽然你送了帽子给我们,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讲。”
“能不能帮我们在帽子上刺几个字?”
“当然可以!”
掌柜的说,“只是这帽子本身是大户人家的装饰之物,你们刺上字之后反而显得不像是富贵之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富贵之人。”
谢必安斩钉截铁地说,“我想在帽子上刺上对乡亲们的祝愿,这样能够表示我们兄弟二人守护百姓的决心。”
掌柜的老泪纵横的看着二人:“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啊!你们想要刺什么字,尽管说出来!”
谢必安皱着眉头微微思索着。
“我没什么文化,也想不出刺什么字比较好,只是我现在觉得钱财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我想守护百姓,让他们多挣些钱,可是该刺什么字才好呢……”
站在一旁的范无咎默默地开口说道:“你觉得一见生财怎么样?”
“一见生财?”
谢必安瞬间睁大了眼睛,“对对对,这个好!掌柜的,你帮我刺上一见生财四个字吧!”
江笙一捂额头,好家伙,原来白无常头上的一见生财,是这么来的啊。
范无咎也开口说话了:“我和七哥想的一样,也想刺上几个字。”
“我亲眼见到那些百姓在战乱中所受到的伤害,昨日更是亲眼见到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姑娘被他们活活刺死,我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战乱……”
“让我想想,我的帽子就刺上天下太平吧。”
听到这,江笙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七爷八爷两个人虽然是乞丐出身,但他们的气节却丝毫没有愧对英雄两个字。
掌柜的心灵手巧,很快就刺好了帽子上的字,将两顶帽子恭恭敬敬地交给了二人。
二人接过帽子来,扎起头发。
戴上高帽的一瞬间,二人的气场明显变化了。
他们与江笙记忆中的感觉几乎一致。
要说有什么区别……
那自然是谢必安那丑陋的样貌,和范无咎那苍白虚弱的脸色。
正如江笙所料,二人来到街上之后,非常受百姓们的爱戴。
他们巡逻了整整一天,确实发现了几个找麻烦的恶霸。
原先他们只在街上乞讨,碰到有冲突的地方便会远离,如今换了身份,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这一天的巡逻下来,不仅没有引起百姓们的不适,反而更受欢迎了。
“这是什么情况?”见到这一幕,小魍魉直接开口问道,“他们已经是官差了吗?”
“官差?应该还不是吧。”
江笙摇了摇头,毕竟还没有官府的承认,算不得被正式招进衙门。
“七爷八爷。”江笙叫住了二人,问道,“你们知道县长在哪儿吗?”
“县长?好像早就带着家眷跑走了。”
范无咎摇了摇头,“自从打仗以来,朝廷自顾不暇,也顾不得咱们县有没有县长了。”
“怪不得这街上萧条成这个样子啊。”江笙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巡逻完了街道,几人便在客栈的大厅里吃晚饭。
“兄弟,听说了没,昨晚上皇帝带着三宫后妃和太子逃出皇城了啊。”
“听说了听说了。”旁边一个男人连忙说道,“据说他们舍弃了皇宫,现在正奔着北方而去呢,唉,这世道要变咯。”
江笙微微一皱眉头,皇帝逃离皇宫了?
难道已经改朝换代,皇宫被红衣教给占领了吗?
怀着不安的心思,几人吃完了这顿饭。
很快,随着消息的不胫而走,改朝换代的影响接踵而来。
原本无人问津的县城里面居然隔三岔五的出现各种官差,他们也只是在此地考察了一下之后就纷纷离去,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几天,七爷八爷一直兢兢业业的守护着街道的秩序,整条街都显得规范了很多。
有更多的人都选择出来摆摊做点小生意,基本上看不见流氓恶霸了。
直到第十三天的时候,县里突然发生了变故。
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的走进县城,直接站满了街道。
大队伍停稳之后,由轿子里走出来一个矮胖的男人,他的胡子很稀疏,表情中带着一股温和慈祥的气质,此时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众多乡亲。
百姓们纷纷围了过来,在这种地方连马匹都难得一见,自然不必说轿子了。
他一挥手,身旁的一个书生样貌的中年人就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金黄色的帛书,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缓缓的将帛书展开,宣读了起来。
江笙几人恰巧经过,看到这一幕也都驻足凝望。
听了一会儿,江笙微微皱起了眉头。
原来那书生样貌的中年人是一位师爷,正在宣读的是委任状。
委任状里讲明,天下已经成了红衣教的天下,国号也更改为大洪,眼前的矮胖男人叫做郎伯仪,是奉天子之命前来管理县城的新知县。
而他身后众多精壮的年轻人,便是从京城带来的亲卫军,暂时负责充当衙役。
江笙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的,给县城重新安排一个知县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
这个新知县是大洪的官。
听到眼前这人是新来的父母官,有几个人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百姓们见状都纷纷跪了下来,毕竟他们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知县这么高的官了。
他们操心的并不是这个天下跟谁姓,只希望有人能保佑他们过上正常的日子。
朗大人微笑着冲大家摆手,让大家免礼平身,等到大家都站起身来之后,他才笑眯眯地开口说话:
“本官听闻这个县里有两个非常有名的反洪英雄,不知是哪两位好汉?”
诸多百姓回过头来,看着谢必安跟范无常的方向。
朗大人也顺着乡亲们的目光望过来,果然一眼就见到了人群中这两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
他们一黑一白,英气逼人。
二人各带有一顶高帽,一人头上写着一见生财,另一人头上写着天下太平,好不威风。
朗大人一脸堆笑地走了过来:“难道反洪英雄指就是眼前这二位少侠?”
谢必安跟范无咎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没有回答。
“不知道二位少侠有没有兴趣,跟我到县衙一聚?”
谢必安微微一皱眉头,冷冷的说道:“大人,您这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吗?”
“抓起来?本官为何要把你们抓起来呢?”
谢必安没好气地说道:“那还不简单吗?我俩是反洪英雄,你却是大洪的官员,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吧?”
“二位少侠误会了。”
郎大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本官已经做过调查,你们二人在这县上颇有威望,所以想让你们到县衙当差,谋个一官半职,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当差?!”
谢必安跟范无咎都有些犯嘀咕。
“你是说让我们俩当官差?”谢必安问道。
“不错,本官正有此意。”
江笙眸眼微眯,思索着这个情况。
按理来说谢必安跟范无咎确实应该去当差,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击杀了许多红衣教的贼寇,结果却当了大洪的官差,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诡异啊?
况且这件事本身可以私下对谢范二人说,可这朗大人却要当着所有乡亲父老的面说出来,这里面的情况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大人,能不能给我们一天时间考虑一下?”谢必安开口说道。
范无咎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谢必安,他本以为谢必安会直接拒绝,可情况却不是这样。
“当然,成为官差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二人自当考虑清楚。”
朗大人冲着二人微微一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谢必安又说道。
“哦?”
朗大人转过身来笑脸盈盈地看着谢必安,“这位少侠还有什么事?”
谢必安回头指着江笙、鬼十六和婴宁说道。
“大人,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和我们一样武艺过人,有情有义,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也考虑一下他们成为官差的事?”
朗大人听后脸色略微露出一丝为难之情,随即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师爷。
师爷知道了大人的意思,便开口说道。
“在下觉得不妥,毕竟百姓口中所说的反洪英雄一直都是这两位少侠,百姓们爱戴的也是这两位少侠。”
“如果仅凭武艺高强就可成为官差的话,朗大人日后会很难管理。”
“这……”谢必安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看江笙三人。
江笙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候谢必安第一个考虑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心中未免有些触动。
“七爷,没关系,你不需要考虑我们的事情,先安顿好你们自己。”
江笙说完这句话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个师爷,没想到那个师爷眼里竟闪过一丝狠戾。
“原来如此。”江笙点了点头,瞬时明白了一切。
毫无疑问,这个师爷也是转轮王留的后手之一了。
谢必安点了点头,对朗大人说:“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人厚爱了。”
朗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二人可要尽快给我答复啊,我可是很爱惜人才的。”
告别了这位新官,街上的百姓纷纷散去,几个人也神色复杂地回到了客栈中。
“七哥。”
客栈里,范无咎冷冷地叫道。
“怎么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范无咎问。
“什么叫做我什么意思?”谢必安皱着眉头看着范无咎,“你想说什么?”
“红衣贼多少次在咱们的眼皮底下烧杀掠夺?结果咱们还要成为大洪的官差吗?”
范无咎有些气恼,握紧了拳头,“而且什么叫你需要一天时间考虑?这件事不是应该直接拒绝吗?”
谢必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八,我当然知道这些人在咱们县的所作所为。”
“可是他们已经夺了天下了,你我二人有什么办法去抗衡呢?要继续杀掉他们的人吗?要继续扮演这个可笑的反洪英雄吗?”
“你觉得可笑吗?!”
范无咎激动地站起身来,“你觉得拯救百姓、保护百姓很可笑吗?”
范无咎将自己的高帽一把扯下,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他指着高帽上天下太平四个字又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们头上的字也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