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一开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今年太阳大,压苗,让肖贺国回去再等几天看看。
但没想到过了几天,没等来肖贺国,倒是等来了其他五个村子的大队长,而且上报的都是同一件事。
六个村子都出现一种情况,还是有关粮食的问题,那可不得了了,公社立即组织了调查组去往各大村查看情况。
这一查不要紧,一查就发现了大问题。
田里的稻苗不光不长了,叶子下面还出现了褪绿黄白斑,叶子上面长红褐色斑点和不规则斑块,然后逐渐扩大蔓延至一整个叶片,叶尖干枯,根系腐烂呈现褐色。
县里的专家说这是缺少微量元素,简单来说就是稻苗缺养分,需要补锌。
一群没读过书的农村泥腿子哪儿听得懂这些专业用语,但他们听得懂专家说的这句:“要是再不想办法补救,可能会导致下半年全公社颗粒无收。”
一下子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有些大队长甚至腿软跌坐在地。
公社社长尚浩权见状,气他们上不了台面,直接拍板让各村的高学历知青来协助工作的展开。
于是肖家村就推选了丁茂和周让,因为他们两看上去最靠谱,读过的书也最多。
虽然周让是今年刚来的知青,但肖贺国多次和他打过交道,自觉看人眼光不错,便安排他了。
两人到了公社,先跟着一群干部听专家讲解专业知识,然后得知两个解救办法。
第一去买补锌的化肥,能买多少买多少。
第二去多买一些蔬菜种子以备不时之需,要是稻苗拯救失败,直接挖掉废苗,种其他的蔬菜,能种多少种多少。
为了不造成村民恐慌,公社决定在找到解决法子之前先进行隐瞒,由大队长和村支书负责安抚人心,以前该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不能让村民察觉异常。
知青代表则跟着公社相关干部去县城买化肥和种子。
一行人马不停蹄到了桑安县县城的农业局,谁知对方一听他们是来买化肥和种子的,脸色一变,开门见山直接让他们自己去市局买,县里的早就被其他公社买完了。
然后一行人又坐车到了晖平市,结果没想到,公社开的介绍信在这市区就跟废纸一样,人家种子管理局根本不买账,更别说它的上级农业局了。
工作人员一句“没化肥,没种子,等通知”就给你打发了,连门都不让进,简直是没把他们这些乡下来的干部放在眼里。
但明知道对方狗眼看人低,那也没办法,现在是他们求人办事,也只能低声下气几次登门。
人家见他们锲而不舍,这才肯透一点儿内部消息给他们。
原来今年不止他们一个公社是这种情况,晖平市下面好几个县城,县城下面的几十个公社都出现了类似状况。
现在是化肥种子一粒难求,市农业局的存货早就让底下的县城农业局给申请调走了,现在也就几家大供销社有零星几包化肥和种子卖,但这种地方一般都得要票。
红太阳公社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化肥票和粮票。
所以一行人在晖平市停留了几天都没买到多少化肥和种子,每天头疼该怎么回去交差,眼看着公社给的时间期限快到了,一个个急得都上火了。
周让来到桌前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后,才看向仔细翻看尼龙口袋的丁茂,不紧不慢道:“我在黑市找到条路子,能弄来很多化肥和种子。”
“黑市不能碰,这次我就当你是在供销社买的,你花了多少钱,我也会让公社报销的。”丁茂手撑在桌面上,声音低沉无力。
闻言,周让并不直视他,而是偏头看向别处,瞥了一眼床头摆放着的日历,淡漠道:“没有化肥和种子,大家下半年可能会饿死也说不定。”
丁茂额角滑过一丝冷汗,轻声道:“哪儿有这么严重?难道上面会眼睁睁的看着老百姓饿死不成?”
“有时候,惠不及全面。”周让缓缓吐出现实。
“而且晖平市全市都是这样了,那周边几个市会好到哪里去吗?”
丁茂眼珠子转得飞快,想了片刻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室内陷入一番沉默,半响后,周让又道:“其实黑转白也不难,把暗处的东西抬上明面,一切都能解决。”
“你有办法?”丁茂抬起低垂着的头,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周让,妄图从这张冷静到极点的脸上找出他真正的情绪。
周让歪头,勾了勾唇角,倏然笑了。
“当然。”
停顿几秒后,接着道:“但需要你的帮忙,你在村里有一定的话语权,公社里的人也认识不少,所以他们就交给你去说服了。”
丁茂被他耀眼的容貌晃了一下眼睛,连忙移开视线,眼珠子不安地转动了几下,似乎是有了主意,这才重新抬眸注视着他,眼神也平静了许多,但有着几分故作镇定之色。
“好。”
周让点头,二人对视一眼,互递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都明白这是交易成功的讯号。
“时间不早了,慢走不送。”周让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示意丁茂离开。
后者站直身子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拧开门把手之前突然转身看向周让,疑惑不解道:“你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在短短几天内打通晖平市的黑市渠道?”
有些人在晖平市生活了一辈子都可能不知道黑市在什么地方。
而这个周让来到肖家村下乡不过两个月,就他所知,周让这两个月绝对没有机会来过晖平市,除了这次跟着公社来这里买化肥和种子。
而且大部分时间还跟在所有人身后东跑西跑,私人空闲时间渺渺无几。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摸清一个城市黑市的位置,并且找到渠道购买大量化肥和种子。
周让绝对不简单。
听完问话,当事人只是斜靠在墙边,淡笑不语,明显是不打算告知。
丁茂自知撬不开他的嘴,皱了皱眉,倒也没再追问下去,直接开门离开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了周让一个人。
沉默靠墙站了一会儿,周让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礼品盒,修长的手指磨蹭片刻,才将它放回去。
喃喃道:“她会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