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何氏三年前生下姜望景,姜枰也升任知县,姜母才又放下脸面,主动登门求和。
再加上姜父的突然离世,总归是骨头打断还连着筋的亲母子,姜枰也不忍做的太绝,询问了何氏的意见,见她点头,这才与老宅恢复了一些走动。
但也只是表面上过得去,毕竟心里多年的疙瘩岂是几句话就能消解的?特别是老宅对姜妤晚造成的伤害,是如何也抹不去的。
更何况姜母对姜妤晚的不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前一口一个妤姐儿我的心肝,背地里说了什么,何氏又怎会不知?
仅从姜妤晚不爱往姜母面前去,也从不提及亲近大伯一家,也可见一二。
“那就好,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姜枰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提起另一件事来。
“今年可能赶不回来过除夕了,提前将年礼备好给各府送去吧,好全了礼数。”
“不是说十二月底能回来吗?怎么又变了?”
何氏略带疑惑,离出发前往京城的日子还早,时间上倒是来得及准备,但是在京逗留时间变长,倒让人心生不安。
“知州大人说圣上年前喜得嫡子,要大办周岁宴,让我们这些外官也一同观礼,留在京中沾沾喜气也好。”姜枰抱拳朝着京城方向拜了拜。
见状,姜望景有样学样也跟着拜了拜,小小的手掌捏成丸子大的拳头,嘴里嘟囔着:“圣上,圣上。”
“瞧我们景哥儿,小小年纪就懂得尊君守礼了,想必日后也能子承父业,替君分忧。”姜妤晚抿嘴一笑,眼中带着宠溺的笑。
“那可不是,景哥儿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奶娘秦嬷嬷接话,凑了个趣。
姜枰扬声笑了几声,接着道:“待再过几年,阿爹亲自给你开蒙。”
言罢,又交代了几句何氏关于出行事项,就起身前往前院书房处理事情了。
在廊外候着的小厮李厅立马跟上,帮着提灯引路。
一直到最后,姜枰也没有开口提及白日之事,想来是打算闭口不谈了。
他不提,何氏和姜妤晚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各回各房了。
自然,姜妤晚也没有说白日在遇绛湖发生的事,怕家里人知道了平白担心一场。
郁南城城北坐落着一座气派府邸,高墙深院,占地面积之大令人咂舌,里面大大小小的院落也不知道有多少。
朱红大门前立着两尊高大石狮子,口中均放了拳头大的夜明珠,财大之气粗,让人瞪目结舌。
牛高马大的护院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让平民百姓不敢靠近,也不敢乱看。
路过的人匆匆而过,脚下生风,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偶有那胆子大的,偷偷抬起头想看一眼是谁家宅子,就会看见那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程府。
提起这程家,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极其有名的勋贵世家,族中世代从军,护卫边疆,保一国太平。
甚至可以这么说,军中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厉害人物多出自程家门庭。
虽然程家一家老小早早就迁往京城天子脚下,但祖宅在这,也威慑了不少妖魔鬼怪。
本来这偌大的祖宅是没有正经主子居住的,只有一些管家丫鬟守在这。
人走茶凉,时间久了这程家在郁南也并无甚特别大的存在感。
但是自从前年程家老爷子携妻子搬了过来,又从附近招用和买了不少下人后,就恢复了门庭若市的盛景。
但凡在郁南周边任职的大小官爷,谁没来拜访一二啊,且不说能不能靠此官运亨通,就说要是能在程老爷子跟前挂个名,有个一星半点的指点,那也算没白来啊。
而此时,一个身穿棕色布衣,面相讨喜的小厮站在角门旁,满脸急切的转来转去,也不知站了多久,嘴里还不断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门的护院见状,眼珠子一转,堆起满脸笑意,殷勤道:“哎哟,曾力哥,要不要小的给您搬个脚凳来,坐着等也比干站着强啊,腿酸了吧?天大的事,哪儿有身子骨重要啊。”
思绪被打断,曾力斜眼瞪了他一眼,怒骂道:“没眼力见的小崽子给爷滚一边去,别烦我。”
护院讪讪一笑,忙站的远了点,心知自己触了曾力霉头,也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平日里逢人三分笑的人都没了耐心。
正当曾力想吩咐人去牵马,自己亲自前去寻人时,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前方转角处也露出一抹熟悉的玄色。
曾力当即苦了脸,泪流了满面,一个快步就扑到了来人刚下马的腿边,嘴上还大喊道:“我的爷,你可算回来了。”
程宴手持马鞭,满脸阴沉,一副活阎王的模样,听见哭嚎声,扬手就是三鞭子,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伺候个主子都伺候不好,活该被拉下去乱棍打死。”
曾力不敢喊疼,只连忙道:“爷还是先进去看看吧,稍后再处置咱这些狗奴才也不迟啊。”
“哼。”
程宴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曾力,大步朝着府里走。
后下马的陶远看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曾力,什么也没说就连忙跟上程宴的脚步,往里走去。
往日规矩甚严的内院此时稍显混乱,程宴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花园,遇上的小丫鬟们连行礼问安都忘了,一见着他就直接跪下,还浑身发抖,像是生怕他一掌拍死他们似的。
直到进了他的永宁院才显现些秩序出来,但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实在是触目惊心,程宴不由皱紧了眉,伸手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
听见声响,原本正闭着眼转佛珠的程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淡淡道:“孩子没保住,宴哥儿还请宽心。”
程宴闻言先是一愣,面有痛色,深吸一口气,却没忘了规矩,拱手行了一礼后才在程老夫人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一双大掌死死捏着从进府就未放下的马鞭,不知何时,虎口处已被磨得见了血。
“这孩子从京城到郁南,一路都没出差错,怎么才回府三天,就没了呢?”程宴眼中几变风云,语气已是压抑了七分,但听在耳中仍觉刺耳可恐。
程老夫人手中动作一停,抬头看了程宴一眼,然后将手中佛珠扔在木桌上,发出零零散散的响声,冷哼道:“宴哥儿这是在怀疑老身朝着自己的亲曾孙下手吗?”
话音刚落,屋内的一众丫鬟嬷嬷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