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娅在医院陪着林薇做了各项复查,一切无恙后,她带着林薇回了陵市。出发前她拿出手机,看着嬴庭南的微信头像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回到陵市,西娅先带林薇去看了心理医生。是在一处四周环山的私人庄园,很高端也很私密。西娅感念着嬴庭南的周到,她拿出手机告诉嬴庭南:“谢谢你给林薇准备的心理治疗,医生说问题不算严重,每周来一次就好。”
一连几天,西娅都没有收到嬴庭南的任何回复,也没有在嬴氏见过他。那道暗黑色保险门,一直紧闭着。
网上关于嬴氏将要崩盘的热点新闻,居高不下。嬴氏内部的氛围,每天也是人心惶惶,各种电话、文件满天飞。李晶、王燕、秦铭也都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群无首的羊羔,在原地仓皇打转。
西娅用一周的时间,安排完手上的工作,给自己空出一周的档期,等她从F国回来,刚好不耽误陪林薇去诊室。她临走时,去了林薇的出租房,把一包现金递给她:“这是金总和嬴氏那边给你的五十万补偿,为了你着想,我换成了现金。另外十万是Enya给你的补偿,为了避免公司财务问起,先从我个人账户出了。”
林薇收下补偿款,低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西娅觉得林薇可能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到之前懵懂活泼的状态。她有些愧疚得离开了林薇住所,直接去了机场。
***
西娅刚出机场,就看见高云琛在一台宝石蓝跑车旁,风流倜傥地站着。看到她出来高云琛走近,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欢迎回家。”
西娅看看久违的四周,深舒一口气,低头跟着高云琛的脚步:“我想先回家,再去找老师。”
“叔叔阿姨,已经在我家等你了。”高云琛边放行李,边自顾说道。
西娅愣怔着,有些意外。
她被高云琛拉着上了车:“你怎么开这辆车了?”
“知道你不喜欢做底盘矮的车,那辆SVU让司机开去接你爸妈了,我就先开了这辆。你妈妈不是晕车嘛?”高云琛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道。
西娅点头:“对,谢谢。”
高云琛将车子开到不远处的草坪上停下,转身有些扭捏得对西娅说:“我之前给你发的信息,你是不是生气了?”
西娅诧异抬眸:“什么信息?”
高云琛静静看了西娅一会:“没什么,饿了吧。我们先回去。”
她抿抿唇,眨着桃花眼:“你这是怎么啦?感觉很不对。”
高云琛低头浅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敲了两下方向盘,没再说什么。留下一轮尾气,消失在机场上坡的地平线。
快到高家门口时,西娅看到爸爸妈妈,还有老师都站在那。她兴奋的将手伸出窗外打招呼,高云琛立马减速,拽回西娅:“太危险了,快坐好。”
他将西娅的手腕死死抓着,单手将车子停到草坪上。
外面几个看戏的长辈,面面相觑。
西娅挣脱那只擎住她的手,一下扑到妈妈怀里,用行动诉说着这段时间的心力交瘁和思念。父母一下就看出来西娅的心事,只是高老先生在,西娅爸爸拍拍她的肩膀,打趣道:“晚上回家再撒娇,别让老师等着了。”
西娅顺势挽着老师,一块进到餐厅。她看到桌上中西餐都有,正奇怪着,妈妈开口:“你老师怕你在国内待久了,一时不适应,就吩咐做了两种餐。”
西娅心下感动着:“谢谢老师。”
高伟良今天看到爱徒和孙子都在,异常高兴:“今天你们都在,才是我最高兴的。快坐下尝尝吧。”
西娅和高云琛被招呼着,坐在一起,从布菜到汤羹,西娅被照顾的很好。席间高伟良谈到嬴氏近期的风波:“听说嬴氏新接手的那小子,把事情搞砸了。现在整个家族产业面临被瓜分的风险。”
西娅一愣,心跳不断加快。已经这么严重了?昨天出发前还没听到这样的风声。
“娅娅,你现在跟嬴氏合作的那个项目,有受影响吗?”高伟良看向西娅问道。
西娅努力平复着:“还好,暂时没受什么影响。”
她尝了一口鹅肝,连连称赞:“老师,苏菲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高伟良应和着:“那你这几天就住这吧,就可以天天吃到苏菲做的菜了。刚好也跟云琛多交流交流。”
西娅噗嗤笑出声:“老师你忘了,我跟云琛可不是一个专业的。没啥交流的话题。”
颜家父母,见状顺着自己女儿的话道:“高先生,我们也还想着有女儿陪陪呢。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高伟良不再绕弯子,放下手里的餐具:“以后西娅嫁进来,你们可以一块搬过来。这样多热闹。”
西娅一口饮料没注意,呛得连连咳嗽,高云琛赶忙放下刀叉,拍着西娅的后背把她带去了洗手间。颜妈妈要跟着去,被颜爸拦下,他更希望西娅能自己做出判断。
卫生间里,西娅简单洗漱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她刚才仿佛是听到老师说,要她嫁给高云琛?她多么希望是自己的幻听,但不是。
她知道高云琛现在就等在门外,她走到门把手旁深呼吸几下。打开门,看到高云琛定定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瞧着自己,那眼神与往常有些不同,让她不敢直视。她撇开视线问道:“老师是想让我们在一起?”
高云琛向前凑近一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突然。我可以给你适应的时间,”
西娅惊讶的看着高云琛,她从来没想过他会这样说,她一直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她侧过身,不愿高云琛再靠近:“不是,这不是时间的问题。”
“我一直把你当做像家人一样的朋友,现在突然说让我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不能接受。”西娅直言不讳。
高云琛逼近一步:“我们试试换种关系,成为彼此真正的家人好不好?”
西娅强烈反对道:“我做不到。”
高云琛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他还是感觉心脏被钝器重重一击。他嘴角挤出一道弧线:“没关系,我会跟爷爷说。你不要有负担。”
西娅抬头,双眸亮晶晶的瞧着高云琛。她此刻有感激、有愧疚、有对再也回不去的友情的心痛感。她不知道还应该对高云琛说些什么,她静静点头回应他:“谢谢。”
高云琛上前握住西娅的肩膀:“娅娅,如果你以后考虑恋爱,不要把我排除在外可以吗?”她被握住的瞬间,潜意识里嬴庭南那双大手握住她,夺走她初吻的画面再次浮现。那种无法挣脱的破碎感,涌上心头。
她连忙躲开高云琛:“我累了,想先回家休息。就不去餐厅跟老师道别了,明天我会准时去公司的。”
看着西娅仓皇逃走,高云琛靠在窗边许久,他看着外面的斜阳一点点被地平线蚕食,和他此刻的世界一样,在慢慢陷入无边的黑暗。
回到家中西娅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她脑海中一时是老师长久以来对她的倾囊相授,一时是被高云琛从小照顾到大的感情。还有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嬴庭南......
颜妈妈敲门进来,爱抚着西娅反射着月光的清莹面颊:“我的女儿长大了,不过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有心事,就把自己关在不开灯的屋子里。”
她把西娅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你不喜欢云琛吗?我看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在一块,都很好啊。”
西娅抬眸,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妈妈:“我喜欢和他在一块,但不是想跟他结婚的那种喜欢。”
颜妈妈一声叹息:“那你可能错过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妈妈觉得云琛很适合你。他是个适合结婚过日子的人。”
适合结婚过日子?结婚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合适所以就应该结婚?西娅说不出妈妈的话哪里不对,却也无法反驳。
那嬴庭南呢,适合结婚吗?她想起那时在沪城酒店,嬴庭南说出的‘嬴太太’三个字。
看着西娅若有所思,颜妈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高先生提到嬴庭南时,自己女儿的反应。她摇了摇西娅的肩膀:“娅娅,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西娅睫羽微颤,粉色的花瓣唇微微抿着。
“是那个嬴氏的?叫嬴庭南的?”颜妈妈瞳孔放大,几乎是惊恐着说出这句话。她早就听说过那位嬴公子,杀伐决断,城府极深。家族产业还涉及黑色地带,这样的为人和背景绝不是自己女儿的良配。
看着女儿沉默不语,她了然于心。她抓住西娅的手臂,迫使西娅看着自己:“娅娅,嬴氏的人,不适合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轻易下决定。”
西娅低头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们对他有意见。”
颜母焦急着:“不是有意见,而是许多事实摆在我们眼前。早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来找过你老师。想要并购高先生的团队,拿出的并购方案,看似是为双方开拓市场的双赢局面,实际上早就把合作方的后路堵死了。后来你老师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在国内放出风声,谁都不许跟你们合作,来逼迫高先生就范。无奈之下你老师才同意你回国创立Enya,另辟蹊径。”
“他当时才28岁,就有这样的手段。何况这几年嬴氏发展势头这么猛,绝不是他接手后才做的规划。娅娅,你还小,很多人性的黑暗面你还不懂。但是听妈妈的话,嬴庭南,真的不适合你。”
西娅震惊的看着妈妈,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她只记得,嬴庭南曾说过,他来过学校,他们很早就见过面,他并未言其他。而今天妈妈告诉她的又是另外一副场景。
西娅不自觉窝在沙发里,消化着现实带给她的一切。
颜母给西娅披上一层毛毯,没再多说什么,静静的退出房间。
凌晨一点多,西娅收到嬴庭南发来的信息:“想怎么谢我?嗯?”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嬴庭南,她盯着手机屏幕犹豫着,嬴庭南的头像又跳出来:“这几天在忙,国内的账号没顾上登录。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去找你好不好?”
西娅赶紧问道:“嬴氏的风波,这次能安然度过吗?”
嬴庭南依然只是说:“相信我。”
西娅终于发出去那三个字:“对不起。”
嬴庭南打来视频电话,她突然有些紧张,心跳漏了一拍。犹豫片刻她点了拒绝接听。
嬴庭南:“怎么了?”
西娅:“没什么,我要睡了。”
嬴庭南没再追问,回复:“好,晚安。”
西娅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迫使自己赶快睡觉,手机再次振动。她拿起一看,是嬴庭南的头像,后面接的是:“我好想你。”
她感到胸口剧烈振动,伴随着疼痛。她没有回复,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后面几天,她在老师的工作室和家里往返,有意逃避着父母的关心和询问。这期间,她将自己完全置身于工作,她的衍生设计终于和电影的每一帧画面,做好了初步的契合。接下来就是等选角出来,根据尺寸裁制出成品。
嬴庭南时常会发来一些日常动态:准备出门时帮他打领带的女仆、酒会上打扮艳丽向他祝酒的女明星、灯红酒绿的艳舞t台。
见西娅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把分享改成:堆积成山的案牍、凌晨的街灯、吵嚷的董事会。
西娅看到这些,觉得自己除了说抱歉,完全帮不到任何忙。既然已经说过‘对不起’,继续不断的扭捏询问,倒也没必要。后面干脆不再理会嬴庭南发的什么。
这天高伟良把西娅喊到自己的工作室,颇为动容:“娅娅,我一直以为你跟云琛是青梅竹马。但是昨天云琛告诉我,你并不接受我对你们的安排。我很惊讶,也很难过。”
西娅坐到老师身边,歉疚着:“老师,我心里一直把云琛当做最亲近的哥哥。”
高伟良深深叹息着:“你要知道,嫁进高家,是你未来接手团队,最好也是最顺利的一条路。以后云琛的公司并过来,你们一个管理,一个设计。未来会很美好。”
西娅觉得,老师和妈妈似乎都在从生活和工作的角度告诉她,高云琛是她这辈子最合适,也是最好的伴侣选择。
难道选择伴侣,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先考虑各方面是否合适,利益上是否契合?
她试想,如果真的跟高云琛在一起了,生活大概率会过的很顺心。她不必再独自面对生活和工作上的困境,一切都可以交给高云琛。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捡现成的:属于自己的知名设计品牌,优渥的生活,照顾自己的丈夫。
工作室的门开出一道缝,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形成一道光束,很快就被切断。进来的是高云琛,端着她喜欢的果茶。西娅的眼睛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坐到她对面,亲自斟茶道:“可别这样同情的看着我,没放糖。”
高云琛还是以往那样的笑容,他眉眼温柔,没有丝毫对西娅的生疏和责怪,将一杯热茶递到西娅跟前。
西娅视线挪到茶几上,高云琛不知道的是。那个当下西娅已经下定决心,告诫自己,绝不能做出错误的选择,伤害到他。
高伟良看着眼前两个自己最疼爱的小辈,仍是止不住惋惜。他调整心绪说道:“电影的初期宣传要开始了,你设计之前获得的金奖信息,我会让公关部挂到公司网页上。加大宣传力度。”
西娅感激的看着高伟良:“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