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接下来一段时间,嬴庭南都留在家里照顾西娅。
原本病恹恹的小脸,也在种种滋润下逐渐红润起来。
林南依照吩咐,早晚各去送一次公文,顺便汇报当天的重要事务。
西娅和嬴庭南共用一间工作室,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和绘笔摩擦纸张的声音,总是交相辉映。
嬴庭南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因为每当他觉得疲倦,或者从屏幕前抬起头,总能第一眼就看到西娅,气质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异常专注地绘制着什么。
偶尔遇到灵感卡壳,或者挑剔的客户,她就会咬着笔尖,转动椅子,出神的望着窗外。
看不出到底是在想解决办法,还是纯粹就在发呆。
因为,经常连嬴庭南什么时候走到身边,她都没有察觉,被连喊了好几声,她才惊魂未定的转过身:“怎么了?”
嬴庭南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怎么感觉你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西娅拉下他的手,开始整理自己的设计稿:“没有,可能还没完全好。”
嬴庭南居高临下看着西娅,问:“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病的那么厉害?”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嬴庭南,从他跟西娅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她生病的次数很少。
除了上次被绑架,失血过多。就是这次的突发高烧,而且那天他怎么也联系不上她。
一查手机定位,居然在公寓。但是公寓的电话又是佣人接的,还说她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
等他回到家,就看到缩成一团的她,意识模糊,但是泪眼婆娑。
当时是他太着急,现在细想下来,他不能不问清楚。
别是这个小姑娘,被什么人刁难,还有意瞒着他。
西娅眼神躲闪,她又将椅子转到窗户那侧,撇开嬴庭南的视线,淡淡解释:“那天突然下大雨,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也没带伞,淋着了。”
忘了带手机?他不觉得西娅是这样迷糊的人。
嬴庭南追问:“那你为什么躲在被子里哭?”
西娅胸口起伏几下:
“可能是发烧,头疼的厉害。”
“不是有句话叫头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吗?”
他如果没记错,那说的应该‘牙疼’。
不过不管是身体的哪一处,都有一个承受的极限吧。
嬴庭南暗沉一口气,温热的手掌覆到西娅栗色的后脑勺,亲昵地揉着,一时没了言语。
看来是过关了,西娅有一瞬间的释然。
她转过身子,拉住嬴庭南的大手往下扯,嬴庭南顺势半蹲下来,一副军姿跪立的样子。
西娅拿出她有些泛黄的绘本,像孩子分享她心爱的玩具一样,眼眸亮晶晶的:“给你看,这是我从高中开始,就带在身边的绘本。”
嬴庭南很乐意看她的分享,他随手往后翻阅着:“能看出来,你经历了一个不断超越自己的过程。”
西娅眼眸又睁大了几分,不信:“你能看的懂?”
她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瞅着嬴庭南。她原本只是准备拿自己的绘本,给他当画册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
嬴庭南又气又好笑:“你忘了,当初是谁慧眼识珠,找你合作的?运会项目,谁又是最后的把关者。”
慧眼识珠不假,运会项目,不是早就内定了嘛。西娅腹诽。
“是~嬴总什么都懂——”她点头。
他满意的顺了口气,‘嗯’。
嬴庭南在翻到中间时,手指顿了顿,因为前面都是女装,眼前的却是男装。而且从线条的勾勒和细节的考量,能看出设计者的用心。
“这是给谁设计的?”他指了指那个边角处,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硬声问。
西娅的视线落到嬴庭南所指的地方,凝滞了几秒,坑坑巴巴:“这,这个啊,是我大二时的期末设计,当时请云琛给我做模特来着。”
嬴庭南站起身:“嗯。”
然后就不说话了。
西娅仰头看了他一会,眼眸眨巴几下,也站起来,深深叹息:“我是设计师,我会给很多人设计衣服的。”
“那这很多人里,怎么没有我?”嬴庭南反问。
嗯,也对。
西娅微微勾唇,上下扫了一眼嬴庭南,然后对他上下其手摸起来。
嬴大少爷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痒。
他抓住西娅作乱的手,后退一步:“干什么你?!”
西娅无辜:“给你量尺寸啊。”
见嬴庭南眼睑微眯,分明是不信,她紧接着又说了句让嬴庭南跌碎三观的话。
“我的眼就是尺,我的手感就是,,,”
不等她说完,嬴庭南一个箭步上前,厉声确认:“你之前给高云琛,也是这么量的?”
这是什么逻辑?当然不可能——。
他掐住西娅的肩膀,咬牙切齿起来,西娅下意识缩紧脖子......
一阵铃声响起,这时候的电话,应该是正事。
嬴庭南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微微松了点力气,将人揽进怀里,先控制住。
“说。”他浓眉微蹙,声线低沉冷然。
林南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曲腰弯背站着,双手捧着手机:
“嬴总,梅纵楠先生那边,估计还是要您亲自出马。”
“我们跟他磨了快一个月了,秦总也去了好几趟,老先生就是不松口。”
“那个,时间上——”
嬴庭南胸口微微下沉了几分,眸光变得凌厉:“知道了,地址给我。”
林南在手机里报了一个地址,然后颤颤巍巍道:“嬴总,麻烦您了哈。”
嬴庭南一阵无语,然后直接挂断。
空气突然异常安静,像意识到什么,他侧头看到怀里的人,又在‘发呆’。
一副思索人生的深沉样。
“颜西娅,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嬴庭南提醒道。
他松开西娅,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穿上外套:“不过,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见嬴庭南一脸急色,西娅眉目挑动,随意问:“是很重要的公务吗?”
嬴庭南整理着袖口:“算不上重要,就是秦铭他们搞不定,我去看看。”
算不上重要?
西娅又问:“你亲自去的事情,应该对嬴氏很重要吧?”
“对嬴氏不算什么,但是会影响秦铭接任副总后的业绩表现。”
“哦...”
嬴庭南已经整装完毕,他眼眸微敛,走过去,捏捏西娅的脸颊:“你还是很关心秦铭啊?”
西娅打岔:“你的副总嘛,我当然关心。”
嬴庭南睨着西娅,像要把她看出一个洞。
林南的电话又打来:“嬴总,其实我已经在您公寓楼下等你了,嘿嘿~”
嬴庭南:“...”
一阵忙音,传入林南耳中。
“快去吧,我在家等你。”西娅推搡着他。
‘在家等你’四个字,让嬴庭南心里的郁气消磨一半。
至少人现在在自己身边,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他微沉一口气,额头低着西娅,轻轻蹭了两下,怨念中夹杂着幸福的气音:“好——”
嬴庭南走后,西娅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里面有齐文几天前发来的信息,大致意思是已经找到证据,提醒她快点打探到梅先生的位置。
她这些天的心神不宁,也是源于此,原本还在愁,怎么从嬴庭南那套到信息,又不被察觉。
万万没想到,最后她想要的信息,竟然直接钻进了她耳朵里。
只是现在,她更愁了。
面对触手可得的真相,她害怕了,犹豫了,没有勇气面对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那个她最近常联系的陌生号码——齐文的,她单手捂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盯着不停叫嚣的手机屏幕。
怎么办?
怎么办?颜西娅——
真的要以背叛嬴庭南的方式,去获取她想得到的东西吗?
夜幕降临,盘踞山野的高速公路上,一行越野护卫队,风驰电掣,后面紧跟着几辆黑色轿车。
急速流动的空气中,时不时擦过冒着火星的子弹,凶险异常。
中间一辆车的副驾上,林南死死抓着车顶前扶手:“嬴少,,,”
嬴庭南坐在后座的中间,一边一个雄壮保镖,他抬手示意林南稍安勿躁,淡淡道:“齐文父子,这次倒是有骨气了一把。”
林南紧张兮兮,生怕被问责:“他们是从陵市一路跟过来的,去找梅先生的时候,已经成功把他们甩了,没想到会在我们回程的路上伏击。”
其实,这一点也出乎嬴庭南的预料。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的斗争,因为顾及嬴氏内部的压力,还只停留在文斗上。
嬴庭南厉眉冷眸,注视前方:“既然他们要撕破脸,那我刚好也不用留着他们了。”
他狠辣的视线一闪而过,看向林南:“吩咐下去,不用留活口。”
林南唇角抿的死死的,犹豫片刻,提醒:“嬴少,家族那边...”
“别人先来要我的命,我难道不能回击吗?。”嬴庭南不耐。
“是!”
几轮交手后,传呼机里传来一个领头护卫的声音:“嬴少,他们的后援来了,显然是早有准备。”
不等嬴庭南回应,后面的防弹玻璃被震碎,随即坐在嬴庭南左边的保镖,被一击毙命。
见状,林南赶紧解开安全带,跳到后座,伸手护住嬴庭南:“嬴少,我们还是先撤为妙!”
嬴庭南看了眼面前屏幕上,后车激战的情况,他们从装备到火力值,都被对方死死压制着,寡不敌众,不宜恋战。
他淡淡点头,吩咐道:“嗯,召邱泽来陵市。”
***
“妈的,竟然让他逃脱了!”齐文踹了脚身旁的椅子,怒吼道。
齐宗恒显得比齐文稳重的多,他走过去,拍拍齐文的肩膀:
“嬴庭南亲训的护卫队,本来就很难攻克。”
“不过,这次交手,也让他损失了不少精锐。”
“下一次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齐文依旧怒发冲冠,狠狠盯着手机:“还有他那个女人,竟然敢不理老子!”
齐宗恒暗红色的唇瓣微微上扬,一副高声莫测的奸佞像:“再平静的湖面,一块石头丢进去,总会有反应的,不妨再等等。”
他正色几分,对齐文说:“家族和董事会那边,我会继续活动,你继续盯着这个女人。”
齐文眼角泛着点点猩红,眼眸变得幽深:“我当然会盯着她。”
“这次能第一时间得到嬴庭南去苏城的消息,多亏你提早在陵市布下的情报网。”齐宗恒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欣慰。
说到这个,齐文又是一阵窝火,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指望那个叫颜西娅的女人。
只是,这次他们跟丢了,想知道梅纵楠在哪,还是得从西娅那突破。
他情不自禁去按了下太阳穴,一副便秘的难受样。
***
安全起见,嬴庭南一行人选择了乘坐人流量多的高铁回陵市。
只是他们身上若隐若现的血渍,还有天生的黑帮气质,途中引来不少侧目和惊吓。
他们之中,只有林南长的贴近小白脸,一路上他负责给后面几个彪形大汉开路,共同护卫站在最中间不怒自威,剑眉朗目的男子。
一个拉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的美丽女子,循着不远处的骚动望去...
林南看到就在前方的出站口,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到了自己的地盘,他们基本算是安全了。
他看了眼手机,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就在他放松警惕的当口,一个纤细的身影略过他,紧紧贴进嬴庭南怀里:“庭南哥,没想到我回国,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
林南瞬间汗毛直立,这女的什么情况?
看清后,他有一刹那的错愕,这,怎么感觉跟嬴少现在的女朋友挺像?
但就是觉得一个更天然纯粹,一个,,,说不清,,,像是后天的刻意堆砌...
嬴庭南被这突发状况搞的有些愣怔,他反应了几秒,侧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然后轻轻推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早就听盛杰说你要回来,怎么现在才到?”
林南看嬴庭南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刚才还沸腾翻滚的护主之心,瞬间打消。
随之而来的是极度不安,他有些慌乱的又扫了眼四周,然后暗暗沉了一口气。